树冠遮天,枝叶葳蕤。
一道黑影穿梭在林间犹如鬼魅,忽然她仿佛撞在了某种看不见的屏障上,闷哼一声倒地。
“师父,又有外来客了。”声音娇娇柔柔,瞧这相貌也像是一个轻灵秀气的闺客,可惜,留着个光头,是个与青灯作伴的俏尼姑。
“不必理会,继续敲你的佛钟。”佛修一身简单袈裟,眉目慈悲颇为悯世。
玄武洲幽山古寺,坐落于万兽森的边界,有近上千年的传承,极少有人或妖无函擅闯,不只是因为这方圆百里之地皆为古寺阵法所在,还因为一人,第三百六十五代寺主——
叶菩。
清娇尼姑且用桩子撞向大钟,嗡嗡作响!
森影中迷雾似是散了些。
锵锵!有鸟啼呖。
扑棱扑棱!哄!一巨大身影落地,收拢起苍劲有力的羽翼,每支羽毛尾端皆有蓝色幽火,在这遮蔽下的阴影里,犹如一簇偌盛鬼火,静静燃烧。
此鸟名曰:夙。
《青云史记·异兽》有言:又西五百里,穷山之森,曰匡山,其山阴多怪木,阳多寸地结冰。有兽蔫,居高峰之洞,其形如火,身蓝无目,其名曰夙,好长歌,食其肉可观将溯古。
夙鸟俯视倒在边界障壁的人,小心翼翼地将全身的火焰收拢,鸟啄轻轻拨弄着那人的头发。
啄尖刺破眉心,血珠渗了出来。
天地契约阵浮现在二人的头顶。
“和”契成。
夙鸟的火焰伤害不了契约主,它开始放心地为地上那人梳理衣装。那人露出脸庞,原是一年稚女童,眉心血珠挥发,印成一抹红痣,蓝翅一挥,转眼又为那人换上一件淡蓝袍子,颇增气度。
又过几天,女童睁开眼,看在候在一旁的大蓝鸟,两眼相对视时那一瞬的默契,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雀凝风,如今叫凤亓瑜的稚女还未开口,夙鸟便顺从的低下头颅,仅是趋近零秒的疑神,夙鸟将凤亓瑜叼住放在自己的颈毛里,乘翼去往——
云周目,玄武越城。
海天相接,涛声淘浪。日子晴好,渔樵笙歌与落盘锦珠错杂互答。
“哎——嘿——哟——”
网中鱼劈空而来,缠绕在桅梢,从脊背上蛇形汗流上滚落下来,在堆满鱼虾的甲板上弹跳了几下,坠入那翻卷的旋涡里,溅起了一片片水花。
一渔网被一老渔民用力甩起,藻绿色的网铺在甲板上,水花在空中留下稀碎的银光,复而又落回网上,网中似乎有东西动了动,身形又突然缩小了一倍。
老渔民嘴里咕哝着,“这怎么与寻常钓到的白鲦子不一样?”他伸手准备将渔网打开,那网里的东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安的在网中打转,绕着绕着竟将渔网卷成了打了死结的一坨。
老渔民见状,心中了然地等着鱼网停下。
“老俞家,你今儿又打到什么好东西了?”岸边有人瞧见老渔民盯着网里的东西不动,有些打趣意味的说道。
俞,是这个村子的族姓。
“这白鲦子算什么好东西?要说哪儿好,就是这挣扎的精力旺盛了许罢了。”俞家颇有些唏嘘道。
“那鱼也晓得自己要活到头了,”岸上那人也摇了摇头,“俞四叔,那我就先进城里了。”
“海生啊,不要将心思都丢到城里,你还要接受你家祖宗辈的捕鱼手艺啊,依我看那,咱们村子比那城里好十倍百倍。”
“知道了,知道了……”俞海生敷衍开口。
……
天下一品阁附属京灵商号旗下,是实打实的全界商业,专为四大洲际的皇家及贵族宗室女性提供服务,其内格局庞大,四面墙壁各嵌入数锁不同大小墨玉格子,收尽天下来往奇珍。
一品阁打着“天上人间,古往今来觅九珍”的旗号备受一些古玩收藏家和眼界极高的贵族女性的喜好。
传说,武道江湖相传一枚“得天下”的玉面令;传说,万骨炼就死灵至宝“埂偶”辗转于氏族之手;又传说,北萧山有一具不老帝姬尸封存于极川冰棺……而这些世间奇货种种,皆有传说为京灵商行背后的主人所收购。
……
夜色深沉,清冷月辉与百舸渔火上下相映。
俞家村今夜灯火未眠,四周沉寂到连时时嗡鸣的虫只都熄了声。
翌日,太阳睡眼惺忪,晨雾拢在草上,凝结成珠。身为资深渔民的老俞家,通常都是这会儿起来的,收掇好船中的渔具,便直接出海去打鱼。
但是今日老渔民神色慌张地拿着一个蒙的严严实实的黑布袋走在昨儿俞海生走过的路上,瞧他步履凌乱裤脚湿透了都没有察觉。
离开村子去城里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通往有着独特奇景“云周目”的越城。
……
“快把这个东西拿走!造孽啊,那天我就不该出海捕鱼啊……”老俞家长嚎一声又掉了气,整个人看起来颓败极了。
越城一品阁分所附近的人家刚拉开大门就听见这么一声哭喊,在紧闭的门前老人家苍白无力的惨诉,让一些年纪大自认感同身受的人于心不忍。
这时候,从东街口走来一个相貌凶狠的大汉,看上去很不好惹。
“老人家你是俞海生的谁?”问话的语气也很恶劣。
这回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真心同情的,都远离了那块场地,有的被家里人扯回去,或者躲在露出条缝的门后静看事情发展,也有人觉得事情不对,跑去察卫门打报告找官方处理。
突然出现的大汉把老俞家吓了一跳,可是还是把手中的那件东西转手出去更重要。
“你认识海生吗?”老俞家没有在意他的语气,神色一下变得扭曲的喜悦,“那你看在你和他的交情上,把这个东西拿去,不要再还给我!”
大汉怀里被塞进一个黑布包,老人跌跌撞撞仓皇离去的身影,看得他有些懵。
先前老俞家在门口抱怨哭诉的那些话,他在远处并没有听清楚。
大汉疑惑,他是想问海生兄弟今天怎么没找他来打叶子牌?昨天还约着今个一起呢。
虽说叶子牌是后宅女性打发时间的消遣玩意,但是也没说要求性别为男不能玩,这位大汉和俞海生就是一对沉迷其中的老牌友。
一品阁不知在何时开张。
“这位客官把它交给我吧,阁中确实在收这种灵宝。”天下一品阁的女接待官像是从古代仕女途中走出的人一般,笑容的弧度把握在非常标准的状态。
大汉被笑容迷花了眼,随手一给,刚反应过来就后悔了。
沉甸甸的布袋里装的就算不是金银,也是一件古董宝物,在当行当了也能有不少钱,像天下一品阁这种高规格的老店,他可不敢进,怕被压价。
接待官像是有读心术,她接着说道,“单次成交价五百金,您是否决定拍卖?”
“拍卖可能获得更高价格,但需要与京灵商行签订相关协议并扣除10%的交易款,当时拍出当场结价,您不必担心之后的事。”
金钱的数目的确是个诱惑。
“那好,就把这个东西搞什么拍卖吧!”大汉喜滋滋的说道。
接待官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同样微笑着,一派宾主皆宜的场面。只是隔岸观火的路人,觉得事态发展得有点不同寻常。
另一边的老俞家眼神溃散,精神恍惚,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他也没太注意脚下走的路,一个磕绊,脑袋就撞在石头上。
还刚好是尖锐的一端。
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一道向他走来的身影。
他在完全失去神志前,还在想:村子里还有人……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