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文家寨本也不大,却是人口众多。地处黄河下游,世世代代的文家寨人都被这条母亲河哺育着。古时即为华夏民族的发源地之一,素有梁宁吴楚、齐鲁卞洛之道的美誉。据说此地西周时为贡子国都,今已无从考证,或是野史匪言也不可知。此寨被黄河的一条支流从中弯弯曲曲穿过,当地人名曰沙河。连接河南河北的是两个相连的大闸,一个有七洞桥拱,另一个却有十八拱之多。若生曾听姥爷说过,此闸是建国初期所建,在当时的科技条件下这个工程可谓巨大,几乎倾了全寨人之力才得以建成,据说死了不少人。
大闸的上游不远处坐落着一所学校,名为文家寨初级中学,扩建高中部后更名为寨府高中。和西关的一高以及开发区的二高共同支撑着当地的高级教育。及至后来虽也成立了不少私立高中,但名气上却相差甚远。在这三所高中里,只这寨府中学为普通高中,即中招分数低的也能进入学习,不象一高二高的分数线卡的高且死,没有足够的分数或者足够的资金做支撑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本文主人公蓝若生即在寨府高中就读。其实若生中招时考试还是很成功的,甚至超过重点分数线许多。当时若生爸就该去哪个学校就读和若生讨论过,他想让若生去寨府,说:“家里生意近来已大不如从前,按他说法这书在哪读都一样,主要还是看自己努力,再说还有你三叔在那教书,多少可以照应着“说完点了支烟一脸消沉的看着已渐渐成人的若生。
按若生本意是要去一高的,志愿书上也是填的一高,无奈天不作美,虽说分数到了,可通知书不知为何下的却是二高的,若生对二高不甚感冒,因为一高成立的比较早,若生对历史性的东西充满兴趣,那二高虽也是重点高中但在一高面前确象个小孩。好比清华工科好,却也比不了北大所特有文学厚重感,即是去不了一高干脆二高也不去,就按父亲意思去寨府高中就读,,就这样若生进了寨府。
不过若生知道如果当时坚持要去二高,也非不可,学费那点钱对父亲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若生这人比较随性,即是父亲那样说了也不好拂了他面,再者他之所以建议自己去寨府也是为着自己着想,好让三叔照应着。靠着分数优势以及一点人情关系,才得已免了就读的学费,这些都是若生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新年刚过,又临近元宵节,这文家寨城里自是热闹非常,恰又逢上二月十四,更凭添了一份喜庆。此时的若生已是读高二,情人节也是近几年才普及开来的,不过仍局限于些少男少女。对于若生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这种节日是值得欢喜的。因为常在班里念书,同班同学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文科班一向阴盛阳衰,哪个男孩没个梦中情人,这若生亦不能免俗,自然也有心仪之人,也随风附雅的写了一封情书送去,只是这结果却在意料之中。那女生回信说什么专心学习,年龄还小拉诸如此类的借口。若生也不沮丧,抱定了死缠烂打的持久战心态,因羞赧所实施的措施不也未见效果,就这事华烙没少骂若生笨蛋白痴,用脑袋想想,和人家从没有过交际,甚至见面都不打招呼,这样冒失的写情书不吓着人家才怪。若生狡辩说每次碰面都要打招呼的,可事到眼前总气馁,方信了那句勇气到用时才知道少的可怜。华烙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瞅着若生,咂嘴道:“得得,自己蠢还不听劝,一开始你听我的主意是吧,找个下课时间,唬上去贴脸表白,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样半死不活!“若生只是抱以微笑,其实心里已有了主意。
这日放学后,若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饭厅挤着打饭,而是去问班主任老李告了晚自修的假,成绩好办事也方便。见他装着样子走到老李面前,哼唧哼唧的说病了。老李瞅着若生的眼神很是关切,慈祥的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放了行,若生得了假出了校门,径直奔向寨府大街的一花店去取几日前定下的玫瑰。
偶尔一颗硕大的烟花腾空而起,噼里啪啦的响在夜空,总吸引许多人的眼光,马路两边更是热闹非常,叫卖热气腾腾的元宵小贩,小孩子欢闹的打着灯笼捉猫猫,节日的氛围甚是浓厚。若生得了花走在漫闹的人群中欣喜激动,毕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在情人节送花。总感觉来往的人群用不一样的眼神瞅着自己,不觉已是两颊发烫,转念又想一会把花送出去的场景,按耐不住心里一阵翻腾,看着炸响在半空的烟火,默默许下一个长久的愿望,火光下若生的脸上现出少有的虔诚。
沿着寨府大街走到尽头,已是北关地界。不如先前的那般车水马龙,路边微黄的灯光一遍又一遍的将身影拉长缩短再拉长,此时的若生已不知在想些什么,偶尔擦身而过的一对情侣幸福的谈笑着,女孩手中的花迎风招摇,很是好看。若生定了定神,穿过一座桥,再看时眼前已是暗了下来,算是进了民区,平日里若生放学回家都是从这里过的,因着熟悉,也没因为人少路黑而害怕。再往前走眼前现出一盏路灯孤单的伫立在一个交叉口。是这里了,根据前几日的踩点调查,前面两个路口左拐的一条胡同里就是那姑娘家了,这是她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
还不到放学时间,就无所事事的在路灯下晃悠。待到彼时,就一眼不眨的盯着过往的行人,生怕漏了一个。并不时盘算着见了之后这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该用怎样的语气才合适。想了好几种都不如意,如此推敲了一回已经过了预定时间。路上放学回家的学生已是稀少,若生暗自诧异,莫不是看走了眼?断断不可能!那背影少说也看了一年,怎会漏掉?转念一想,是了,怕是灯光昏暗以至走漏了眼神的缘故,念及此澎湃的血液凉了一半,千算万算惟独没想到这层,可如何是好。
暗自思忖,这样罢了也太窝囊,不能甘心。可事已至此,眼看这花无主可送,烦躁的来回跺步,这戏还怎么唱下去?手足无惜,内心茫然。一阵微风过处头顶哗啦啦响,抬头去看,却是一家小院里种的竹子,长的枝繁叶茂,翠绿的竹骨伸出墙外,伸手扯下一片竹叶,摆弄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此时虽已立春,夜里的风仍是冰冷,若生紧了紧领口,蹲在墙角合计,再次狠下心,断没有就此罢休的道理,不如等下去,照着一夜等,明天早上再给,岂不更妙?有了主意心里安定些许,下意识的把头缩进外套里,整个人靠在两堵墙的夹角避风。手中的玫瑰依然鲜艳夺目,在幽暗的橘黄灯映色下更显妩媚。
这一宿可苦煞了若生,也不知怎样熬过来的,时不时看看月亮走到了哪里,以判定大致到了哪个时辰,无比的漫长。起初风是凉的,后来是冷,再就是刺骨。若生偎在角落不住的来回搓手、哈气,衣领卷了又卷仍感不到丝毫的暖意,渐渐的就模糊了意识。依稀记得有做地摊小吃的,推着四轮车收工回家。那小吃老板用很惊愕的眼神打量若生,也只是一撇,随之便消失在灯光的那端,头上的竹叶依然沙沙作响,月亮似乎也冷了,躲进云层,四周一片黑暗。
这中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灌了多少冷风,再醒来时启明星已然高挂,睁开眼来见漫天的雾气笼罩四围,寒气逼人。挣扎了一番想要站起,却是一个踉跄,双腿麻木,似已没了知觉。缓了一缓方才勉强起身,活动几下才渐渐有了知觉。又立了近一个小时,安静的羊肠小道才开始热闹起来,上学的骑着单车从若生面前呼啸而过,也有赶早市顶着月亮就外出卖菜的。只是等了很久已是过了上学的时间,仍不见朝思暮想的身影,索性等到太阳钻出地平线这才彻底了了念头,刚点燃的激情再次被无情的浇灭。
这若生走过来时小桥,失魂落魄,到底是天不作美!桥下的流水哗哗,象是哭泣的乐章,水面上荡起了波浪,那束玫瑰却已沉入河底。
若生迷糊的进了教室,倒头睡下前,依稀的身影终于出现,端坐在前排,只是分不清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再醒来已是下了早自习课,是被同坐华烙推醒的,笑道:“昨天去网吧玩通宵了吧?情人节没人陪也不用这样,可真是个没出息的,我们几个昨天在宿舍里聊了大半宿,班里的女生不管长相好坏,一一评判了一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的”。若生努力抬头,道:“我还真就玩了一夜的游戏,只是玩的不好,知道你是那里的常客,下次去可喊着你一起!“华烙很是不屑,补充道:“刚老李进来溜达两回发现你都在睡,等着挨批吧!“若生苦笑,却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再醒来时是被上课老师点名喊醒的,若生站起来揉了半天眼睛,胡乱答了,老师走过来,摸了摸若生额头,然后就被华烙架着送去了医务室。
这蓝若生硬是撑了一夜,又吹了冷风是伤了元气,心里又郁着一股幽怨,就害起了高烧。据后来华烙说那次可烧的空前绝后,亲眼所见体温计上的小红线直逼四十,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后来看医生忙着扎针又滴水的方知所见不虚。
若生再醒来时,见自己躺在学校医务室的病床上,挂竿上吊了一大瓶水,嘟嘟的冒着气泡,感觉很是陌生。念起昨夜种种想是自己病了。周围看去,惊了一下,身旁端坐的是大姐蓝海霞,一脸牵挂的看着自己,见人醒了,问道:怎就烧成了这样?你这不是吓人吗?此刻若生见了亲人,又被这么一问,把持不住,竟是别过脸去偎在枕上抽泣。海霞忙又问道:“可是和人打架被欺负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你们老师!“若生听她如是说愈发的哭将起来,任海霞如何问也不答,许久之后方喃喃道:“我想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