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说是微澜又有点暴雨狂风的意思。
恰好到了上报天象的时候,每次这天象之解都是众说纷纭。
这次,我头天晚上找机会已经先跟宇文邕报备过了,所以言辞中不会触及到两派之间。
但杨坚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是存心跟我杠上了,他每次找的点都与晋国公无关,都是些祭祀与天象,无关痛痒的事情,虽然也说不了两句,就是偶然会提一下。
说白了,全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我真是看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总之,在朝上,我与他已然有成死对头的趋势。
偏偏都这样了,私底下他的夫人居然还一脸无所谓地邀请我去赏花什么的。
我真的想不通,他们夫妻二人这是在玩儿我呢?
终于有一天,我彻底被杨坚气到了。
朝上被宇文护叫停,宇文护也没表态,他只是说让我自己处理。
下了朝后,不约而同地又吵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我是觉得,这男人说话里一本正经地扯到其他事情,最后呛得你想动手的本事比女人厉害多了。
尤其是杨坚这种平时沉默不言,关键时刻语出惊人的典型。
怪不得他是出使过的,这口才是真好。
日光的阴影投影在我的袍子上,也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官员们都陆陆续续地不想听了,纷纷告辞离开,半天,我都没有和他说出个结果。
“你说我的卦是无稽之谈?”
“国师本来就好像不懂算卦,你手里的龟甲解了几个月都解不出来,还解什么?留着当补药好了,我看你身体也不大好。”
“郡公自己懂得挺多的,胸怀大志,怎么现在还是坐在这长安城?你说我不懂,那你去荒郊刨两个龟甲解给我看看?”
“国师所言毫无根据,我又不是祭祀官员,我解龟甲干什么?国师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操心那么多其他事情不累吗?”
“杨坚!你太过分了!”我平常的理智被他激得愤怒不已,表情也很是不快。
突然杨坚居然笑了起来,他笑得比我见他的任何一次都开心,那种神情颇为快活,又有点自得。
“国师,我不是小皇子,我可不会被你吓着。”
那双茶色眼睛也变得亮亮的,他好像在透过我看一个人。
“算了,明天再说。”他懒洋洋地道,接着就自己下了台阶。
我真的是被他气得不行,争论了半天,我倒是不顾形象,气短脖子粗的,他居然打算转头就走。
我这个人很固执,有的事情,我真的要抛根到底,非得逼出一个结果来。
我连忙跑下阶梯,叫住他,“不准走!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跑得有点儿快,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我连忙止了脚步,把板笏揣进袖子,深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了下来,回归平日的语气。
“你凭什么这样针对我?你是在找我茬吗?你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
“国师才辩,我只是想听你多聊两句。”他说得轻飘飘的,那语气还是看不出他的态度,不过眼神倒是比以前柔和了许多。
“哦?郡公,你是神经出了问题吗?朝上乃是商议国家大事的,你居然说想和我聊两句。聊什么不好,你非要聊我的事职,我和你之间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吧?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招惹我。”
“国师的话今日显得特别多。”
杨坚根本没有理我的威胁,他又笑了起来,我真的觉得他这几天真是神叨叨的,难道是上次宇文赟胡说八道,把他气着了所以要找各种机会怼我?
我看着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一脸怡然,那双眼睛也是淡淡的,比之前在阁楼喝茶的时候平静多了。真是越看越气,这幅德行,像极了南朝那些清谈家。我厌恶这种不喜形于色的僵尸脸。
他教人难以猜透,难以琢磨。
“杨大人,我是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
“不是,”杨坚也把板笏揣进了袖子,“你和我吵了半天不觉得口渴吗?”
“什么?”
“来寒舍喝口茶吧。”
“你还真是个清谈家,吵完架还能请我去喝茶?”
不知道为什么,我谈及清谈家几字,杨坚眸中一惊,“国师也懂清谈?”
“不过是南朝人没事干了玩的东西。怎么?你让我去府上,是不是想拿你父亲随国公的身份压我?郡公最好掂量掂量自己,我也绝不是任你欺负的。”
“朝上的事情虽然我是故意的,但真的没有欺负你的意思。”杨坚微微蹙眉,语气诚恳。
听他这话,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人说的话吗?故意的,呵呵,听他讲话真是让人噎得慌,想骂他却又没有证据。
“行了,郡公这样说我也没办法,那明天接着吵吧,我看你还找得到多少缺漏?告辞!”
说罢,我就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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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很是希翼,从萧岿的情况来看,他也好像认为她是沈熙。
那时候,她音信全无,消失得无影无踪,沈熙……沈熙,她的墓难道是假的?!
可为什么,三年后才出现?
妘嫣是沈熙?……可她们两人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与处事风格。
妘嫣狠厉果决,若是得罪了她,她会死咬不放,把人折磨至死。而沈熙做事顾虑后果,且是单纯天真,她也不像妘嫣那般冷傲高漠。
沈熙爱笑,她就像阳光一样,而他几乎没见过妘嫣笑,偶尔露出的笑容也是在朝上那种讪笑虚伪。
最重要的是,妘嫣与皇帝的关系,已然不是秘密。他觉得他的沈熙不会是这样的女人,不会一点不顾自己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