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还是顺从地跟着他们出门了,去宇文宪说的什么小秦山看杜鹃花。
我换了身窄袖便裙,其实出了长安城,我便有灵术,其他的我也是不担忧,不过还携上了一把小银刀防身,以备不测。
怀玉仍随我出行,她破天荒地别了支流苏银钗。我其实想问问,她是不是有意于宇文宪?
宇文宪……此等人物,文治武功,身份地位,又有哪个女孩子见了不会动心?
更多的是,我在想,若是怀玉真的喜欢宇文宪,加上她对我已经是开始倾同,便可借此彻底改变她,让她从监视我,变成为我所用。
快到夏天,日色变长,树荫浓郁,街道上几棵榆树的圆叶,已有早蝉不时鸣叫几声,浮浪般的太阳光辉在城墙上的卫兵铠甲上折射出银光。
虽然马骑得不好,但其实驾马我还是会的,为了避免麻烦,便也没有乘车,而是一行人骑马出行。
平日里吵吵嚷嚷的长安街,在我耳里总算静默了。
宇文邕说的长安繁花是什么意思我大致也明白了,偶然低头看,什么芍药、蝴蝶兰、月季、丁香及广玉兰,市集上都有。
乱花迷人眼,我没心思去看这些花,只想着宇文宪让我们去小秦山的目的,以及不打草惊蛇的同时能更好利用宇文护的暗桩。
我只看见一些人一直在看我,女子男子都有,满是一脸惊喜,都走过了还不自然地回头,抬头望我,还不留神撞到了别人。
我抬手摸了摸额间的印记,早知道应该买个斗笠。
我偏头看旁边的王轨,他倒是一脸自然,笑着重复了几个口型。
至于后来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我额上这类似花钿的封印纹好像在长安城的女子妇人里流行了起来。
出了长安,我额间的封印就马上消失了,听力好像也不似之那般,好像有些许声音能够听见了。
我这才凝力,便也试了一下,挥手一划,一缕青光便摘下来了两枝杜鹃花,一枝给了怀玉。
我自然对宇文宪避而远之,他回头来看我的时候,对上那慈爱的目光,我只是笑了笑,把另一枝直接扔在了王轨怀里。
然后,王轨不知道笑着在说什么,居然当着我的面把花递给了宇文宪。
“阿嫣,你出了长安城大概是能听到了的,难道不准备感谢一下本王与你的学兄吗?”
奇怪,他说的这话,我居然听得很清楚。
阿嫣……阿嫣,那也是如姚僧垣那样的老长辈对我的称呼。
……我真的搞不懂,还有王轨也是,他们两个年纪轻轻的,就真那么想体验一把当叔叔的感觉吗?
很好。
“齐王叔,阿嫣多谢您了。”我缓缓开口答道,好像说话也没那么难受了。
“真能听见了?是不是比在皇城好多了?”王轨的速度慢了下来,侧身问我。
我点了点头,“是,好多了,学兄不必担忧。此地风景宜人,实属极佳的观赏之地。”
说着,众人下了马,拾级而上。
小秦山的杜鹃,全是红的,漫山盛放,如晨雾里的火炬、暮云中的霞光。满树摇曳,团花锦簇,似海如潮,映衬初夏,壮观得很。
上步的时候,我故意把王轨拉到了一边,有意给怀玉和宇文宪制造机会。
我的理由是要叙旧,王轨一脸疑惑,他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宇文宪,我有点诧异。
学兄一向不惧权贵,现在他怎么处处都以宇文宪为先,还有那种眼神……还很让人怀疑……
我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韩子高和陈蒨,传闻中他们二人非是君臣,更甚恋人。
!
这时,再当我看见宇文宪盯着我,幽黑的眸光让我浑身一颤,我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马上松开了拉王轨的袖子的手,抬头冲宇文宪,颇为尴尬地笑道:“那个,王叔啊,你们继续。”
“阿嫣,你跟我过来。”宇文宪面色一沉,他把我带到了一处土坡之后。
杜鹃点点开了,不过有的是花苞,有的是盛开的。
我觉得他应该是要给我留点面子才把我单独叫走呵斥。又或者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说,难道宇文宪也是在王轨那边探听消息,他发现宇文邕的动作了?
我压下心中的不安,准备引开话题,换上一种晚辈看长辈的眼神道:“王叔,我不是有意要拉学兄的,您若在意,此后我定与学兄保持距离。”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之前一样的柔和。
看来,他也很是受用我这种眼神。
“你知道什么?阿嫣,你别在我面前用那些招数,你在害怕什么,怕我问你什么,本王清楚得很。”宇文宪笑得模棱两可,语气仍是轻松的。
听他此言,我呼吸都要停止了,看来作为晋公的重臣,他是专程来威胁我的。
“王叔清楚便清楚了,您不是我,我清楚的,您不一定清楚。”我也抬眼看他,笑得模糊。
“你身边那个女子曾经是本王的部下。”他突然道,“你在想什么,本王如何不知?阿嫣,聪明是好事,可你不能用它来算计本王,明白吗?”
闻言,我攥紧裙角,只要王轨那个眼神我没有看错,便一定是真的,也便是豁出去了般,言道:“嫣儿明白。王叔,您要知道,获一人之心当是要想他所想,忧他所忧,若是一个人处处都想得到好处,又什么都不想失去,是不行的。我们虽是师出同门,可学兄不像我,他是素来正直之人。”
宇文宪听着我说完之后,幽幽的眸子里透了点危险的意味,压抑了愤怒,但却比之前真实得多。
我见他在思考,又扯远了话题道:“王叔拉我来小秦山,是因为晋公有什么任务吗?您不会真的是因为闲情逸致吧?”
宇文宪忽然大笑一声,“阿嫣,你果然是与在山上的时候不一样了。你看出来的东西,本王希望你能想清楚怎么处理。”
这时,我微微凝力,用灵术传了话给他,“王叔怎么知道,关于学兄,我与您想的不是一致?”
宇文宪没有作答,也没有言语上威胁我,他转身便离开了。
看来,他的态度应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多年以后,我再次回想今日,也便是如此,我先任何人一步敏锐地发现了这秘密,他们后来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中与我相互扶持成为了一生的挚友。在我被晋公猜忌的时候,宇文宪会帮我;在我被群臣怀疑的时候,王轨会信我;最后,当他们于危难之际,我便也是倾尽所有地去保住他们。
他与他也用一生来践行了我的话语,“忧他所忧,想他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