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长安城充斥着炎热,这份炎热下也满是不确定的因素。巷子里吵吵嚷嚷的,多是鲜卑人与汉人聚居,白炽的阳光铺满街道,里面的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满头大汗。
夏季河水泛滥之前,来往的商贾的货物都将囤积于此,南销北买。
我吩咐暗卫,利用这商队来往的时间,将陈齐二国的消息收集下来,且特意交代他们要待我将这些消息筛选之后再给王轨送去。此举也便是在明面上告诉宇文护,我与王轨之间没有同门之谊,有的也只是嫌隙。
我再次把写给萧岿的信放进了信封,压上漆印,准备送出去,还没等我折上封口,门外乱糟糟的声音把我引了出去。
我刚跨出门槛,怀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耳上的珠碎也晃成一团,她附耳过来说,赵国公的人就在门外,已然是蠢蠢欲动,故意来截我这信的。
他们或许是知道了,日前我与陛下不和,专程来找麻烦。
我看了一眼窗外叽叽喳喳的雀鸦,这赵国公冯全一直和我过不去,也是直接表态,是想和晋国公角力,多分些朝上的势力。
我把写好的帖子递给她,道:“既然三日后便要去陈国了,依旧按照安排去请卫王和随公。赵公既然想截这密信,就让他截了吧。”
她转过来,自那日从小秦山回来,她的眼眸的一抹光就仿佛是暗了下来。
“大人!”她的眸光重新激荡起来,言道:“那萧太子对您的心思绝非一般,陛下他若是虑此一层,心生不满,难免会听了赵公去。大人此举略有不妥,恐会身陷囹圄。”
“陛下?”我呵呵一笑,“现在这朝上有陛下说话的份吗?”我搁了笔,抬眼看她,“怀玉,你这番言论,如此关怀我,我都不知道你是在为晋公办事还是在为我筹谋?噢,对了,我还听说,你又曾是齐王的部下?”
“大……大人,”怀玉错愕抬头,从那神情中来看,好像是才反应过来,她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属下自幼流落,幸能在门府暗桩之中挣口饭吃,主子流换卖命是常事。”
“所以,从前是齐王弃了你?”
“不…不是。”她慌忙否决,眼里神色闪躲,“殿下没有弃我……”
“好了,为人刀刃耳目,你也是身不由己。”
闻言,她突然看向了我,眼里微怔。我推开了窗户,望着刺眼的白日,拔下发间的一支钗子。
“烽烟一燃,百年不休。齐王,晋公,萧岿,他们都认为这是男人们的天下。”
说着,我转头看怀玉,她却低了头。我便又续言道:“可我偏不这么想,前魏孝文帝时,花木兰替父从军。冯太后一代风华,我自诩虽不如她们那般血战疆场,但也绝不会被这些朝臣当做棋子扔在盘里任人宰割。”
怀玉踌躇着,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竟然握上了我的手,她看着我,“属下记得,当初您下山时,是那般开朗的性子。您各中艰险,怀玉明白……晋公的势力如此之大,还是明哲保身为要。”
我挑眉,心中已然明白,她敢这样说,也是以为我要反抗了。
可我明白,目前这路上,我不能随意相信任何一个人。
“这和晋公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赵国公冯全。”
怀玉睁大眼睛看我,自知失言,愣了一下,马上跪了下来。
“大人,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摸着手中钗子的红石珠,笑着插入了她的发髻。
“既然言失,我也知道你心中所想了。所以,你,明白吗?”
她猛然抬头,慌乱地抬手要去取钗子“大人!此物贵重乃是陛下所赐,属下不敢。”
我弯腰一把抓住她的手,“既然是送出去的东西,也就没有拿回来的意思。你在我身边这几个月也算对我有所关怀,我不希望我这是在威胁你。”
怀玉噎声,她的眼神恢复了正常,却还是忐忑不安地,“听大人所言。”
“我也不想细查你的真意,我先送一个大礼给你。听说,暗桩的入门眼目都是至亲之人。”
怀玉色变。
我续言,“令弟宋于君被晋公安于宜州练军,役于左翼军。”
“阿弟?!大人您找到了我的阿弟?您从何得知?您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怎么会?”
“怀玉啊,你既然收了礼,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现在如何了?”她有些急切地道。
“他如何,不还得要看你的表现吗?虽然相距百里,你安心办事,我会请随公护他周全。”
“大人难道与随公是同盟?”
我没有搭话,只是出了府门。
既然都觉得我与梁地有联系。
既然都把人派到府门之外了,看来他们是在我出使之前就把我解决掉。
只要他什么时候敢带人来围,我也便什么时候请君入瓮。
我之前写给萧岿的信里多加了些示好的成分,也是故意频繁地去送信。
果不其然,一队举着火把的人就围了过来。
已然是按捺不住了。
“大人!”
家仆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
那侍卫吸口气,“赵国公的人带了府兵把咱们府邸围了起来!”
“带了多少人来?”
家仆面露难色,“约摸三五十个……”
“用的什么理由?”
“败坏朝纲,勾结梁地。”
“卫王来没有?”
“已派人去请了。”
“随国公到了吗?”
“随公外在军务,来的是世子。”
我按了按太阳穴,这才好生坐下来歇息。
我为宇文邕的事情如此算计奔波,也算是尽心尽力地为他筹谋。他就算是再想把感情之事拿来逼我,也得要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