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拢了拢袖子,端正地朝他们行了个礼。
避重就轻地解释了刚才的事情,宇文护满意地点点头,虚伪地与随国公客气了几句,然后极为锋利地瞥了一眼杨坚。
我觉得这杨坚真的有些不知好歹的,他就是再看不惯宇文护,执意不愿意入他的阵营,这态度也不能如此之强硬吧?和他爹一样从来不服软?
目前这情况,杨坚这冷板凳,是要一直坐着了。
再这样下去,他是在赌上自己一生的仕途。
不过,我还是由衷替周国高兴,有杨坚这样一个忠心的臣子。
既然宇文护都拉拢不了,那宇文邕这边也是难说。
总之,我猜不透杨坚要干什么,所以我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暴露我的立场。
“诸位爱卿入席吧。”话毕,宇文邕又躬身做了个手势请宇文护入席。
我看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禁有些心酸,他身为皇帝,他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居然也可以卑微成这样。
宇文护刚刚坐下,就指了指我,又指了指离宇文邕最近的左侧的位置。
他这是要我坐到他身边去?
这,右边坐皇后,左边明明是贵妃之位坐的位置。
我搞不清楚他有没有贵妃,但以我的身份怎么能坐到那里去?
百官噤了声,齐刷刷地盯着这边。
宇文邕也是一愣。
我没有动,宇文护也没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而又剑拔弩张。
我方要开口,萧岿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寂静。
“怎么回事?不是宴会吗?各位为何跟上朝一样严肃。”
“仁远拜见大周陛下与晋国公。”他拜着,又冲我朗然一笑,举手投足间都是洒脱。
再看穿着,我和萧岿好像心有灵犀。他也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宽袖袍服。
大周尚黑,官员们的常服也多数是严肃沉郁的深色,少有人穿红,今天我和萧岿这样实打实地引人注目了。
“太子无需多礼。”宇文护自然地接了话,用眼神示意我说话。
“一路辛苦了,妘嫣拜见殿下。”
我低头朝他行礼,萧岿平手,他的眼睛好像盛着秋月,我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想着待会儿要多和他说两句话,最好能多问出些关于沈瑜这名字的东西。
后来我才记起,若是当年侯景没在南方作乱,若是梁朝没有崩塌,若是他不是被选中为太子,早在五年前,我就是要同他穿着大红色婚服的,而我的一生原本也可以是平淡和乐。
这下好了,宇文邕也没再纠结我该坐哪里这个问题。他直接迈了两步到我身边,阴着脸把我拉了过去。
他捏得我手腕生疼,由于之前我的话语,他现在一定是觉得我是故意和萧岿穿成一样,一定是故意在百官面前让他难堪,一定是我想引起萧岿的注意。
我压根儿没去想他这是在吃醋,毕竟作为帝王,作为身处黑暗的帝王,免不了血冷心硬,这种情爱的东西在他心里应是根本没有的。
不单是他,我也没有。
“这么快就和他扯上关系了?”宇文邕低声道,语气轻飘飘地。
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端起案上的酒爵在手里晃。
“还没呢。”我再悄然道,“反正我如何说您都不会信。不过我坐这儿,皇后可是不高兴的,您得快去哄哄她。”
“够了。”
他转头,皇后果然是一脸不快,她的眼神应该是把我杀了个痛快。
我不去理会他们絮絮叨叨的话,很快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这位子也好,台下众人之态算是能一览无余。
这次算是小宴,规格不大,讲的只有出使的事情,没涉及到别的,再有就是天官说今夜月圆,且有金星伴月的吉象,臣子们带了家眷来赏,大体来说也算比较轻松。
宇文邕面上是不理政务,一直都是宇文护在与萧岿交谈着关于礼聘的事情。
我饶有兴致地听着,觉得宇文护真的很擅长怎么戳人的痛处。
宇文护各种提问,问萧岿南朝特色,怎么得体一类的。
只见他态度诚恳,好像不知道别人亡国了,现在又被挟制回不去的事实。
踩着别人的酸楚与痛点之上,宇文护真这么高兴吗?
“妘嫣,你过来。”宇文护突然侧身对我道。
“是。”我没给宇文邕报备,直接起了身。
宇文护命人将我杯中的酒添满了,看着这一杯满满当当的白酒,萧岿倒是一脸惊讶。
“国师没去过南方出使,关于南朝,太子也可多加提点。”说了,宇文护就直接起身坐到一堆国公里面去说其他事情了。
我与他面对面站在一起,没有说话。萧岿觉得这一刻,他应该是有种错觉,好像她还和他离开故国时一样。
“国师要听些什么南朝之事?”萧岿道。
“我想我要问太子的事情,应该不止这一件。”
我知道周围有很多的耳目,话也不敢多说,我托住酒杯,对他示意,尽量表现得像个纨绔。
“您想说什么便说,我都可以听,我只是旁使,跟着内史令,有些事情我不必忧心。您来周时间少,这杯酒我敬你。”
我把酒杯放在唇边的时候,他好像想说什么,我没等他开口,就直接饮了下去。
“国师酒量……真是不错。”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也饮完了杯中之物。
随后,宇文护让我助兴弹古琴,虽然是我只黎山学了三年的古琴,自诩天赋,每次弹起这高山流水的曲子,总是感觉很是畅快淋漓,能让我暂且忘记踩在这朝堂上的尖锐冰刀。
一曲终了,宇文直率先鼓了掌,接着便是大臣们赞叹的声音。
我起身,收起袖子,礼貌地颔首行礼。
怀玉说得果然没错,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在宴会上为难我的机会。
“传闻周国国师乃神族后裔,绝世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尘。”
“我南国风光旖旎,不曾见北国之春。不如国师鹤起一舞,令我等大开眼界。”
说话的都不是周国大臣,而是梁地的官员,这些人不知道之前的事情,也就敢这样直接往我话上撞。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塞了多少钱财怂恿他们。
萧岿蹙眉,他正要开口,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我大周的国师岂容你们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