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太阳跳出地平面,阳光没有带来暖意,却把漆黑的人影放到了眼前。
前方归来的人们的影子被拉的好长,斜斜的跟在每一个人身后。
队伍越来越近,我盯着地上逐步靠近的人影出神,好像很难再想起它们主人的面孔。人影无神不好区分,可当我把目光看向众人脸庞时,这些昔日为伴为伍的面孔更加让我觉得陌生,原来,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们。
不知是谁先发出的第一声叹息,沉闷无解的场面总归是要面对的。
领导早已等候多时,在“内鬼”被全部控制以后,第一项要做的便是清点文物,种类、件数,一一登记在册,等待进一步的整理和保护。
到此时,寻宝之旅还只是画了个逗号,虽然“物”的问题解决了,但是,我们还有“人”的问题需要面对。
领导身边跟着当地派出所的民警,现在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审审吧。”领导发话了。
带队押解的人看了一眼陆秦延,我知道他眼神中的含义,这里边的熟人关系不太好让人拿捏办事的尺度。
陆秦延像是没有接收到任何脑电波信号,甚至身体还向旁边让了让,好让他们顺利通过。
大家看着陆秦延的动作神情,有脑子的都懂了该怎么做,我不知道他们觉得陆秦延不插手此事是会让他们轻松还是难做,但是在我这里,剩下的心情只有憋闷。
隔离审问开始,陆秦延站在我身旁:“你不想问问她吗?”
“问什么?”
陆秦延很意外的看了我一眼:“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啊?问她为什么欺骗你啊之类的。”
我淡淡的回答他:“我不感兴趣。”
“哦?”陆秦延的表情饶有趣味,“这不像你啊。”
我反问他:“那什么样的才像我?”
“当然是一定要问出个为什么,再不济也要用语言‘刺激’得他们下辈子都不想再犯错。”
我转头,看见了陆秦延坏笑的眼睛。
“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不想事事都要追问为什么了,我知道,不是所有事发的因果关系都是成立的。很有可能她说出的因,在我这里死活都推不出她认为的果,那我又何苦用别人的理由说服我自己呢。对、错,我心中自有衡量。”
“不错啊!小伙子,”陆秦延说这话时敛起笑容,语气真诚,“你长大了。”
没等我感慨,他随即嬉皮笑脸:“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释。”看来我不表明心态他还是很担心的。
于是,我对他讲:“我很早便对张如岚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但是,那种感觉很微妙,我自己也说不好是什么。”
“懂,对于暗恋对象的莫名关注。”陆秦延打诨道。
“别扯皮!”我冲他龇牙,“就是总感觉身边有人在指引我同时也在盯着我,在你没来之前,是她先带队采访的,她是第一批进来这里的外部人,也是她第一个把我的关注点引到珠尔山上,她似乎总在有意无意的点醒我,而她找我咨询,说是为了报刊整理资料,其实也是为了向我套路更多的文物信息吧。”轻叹一口气,继续说,“她的采访刊登以后,古城遗址的名号不见得传的有多响亮,反而盯上珠尔山的各路人马却越来越多了。我知道,一定是有人在不断的向外透露着这里的信息,并且他们比我们还要事先知道很多。”
陆秦延微笑着看我,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我不想思绪被打断,所以不理他,继续说:“虽然有你的一出戏把胡二一伙人端了个干净,但是借由这件事打着保护文物的名义前来的人却更多了。人多了,关系就更复杂,在种种利益面前我们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人叛离初心,所以,我更加留意遇到的每一个人了。”
“当然,也有把目标投错了时候,比如小朗。”
“不是他,你很开心。”陆秦延替我总结道。
说实话,当知道小朗没有问题的时候,我当时的心情很复杂,不是开心也不是庆幸,有种是福是祸还说不清的感觉,毕竟,我当时对他的怀疑已经那么明显了。
所以,这次,我对张如岚很沉得住气。
经过了长时间的突击审讯,这些有问题的人终于都招了。
听说有人在当场声泪俱下,直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受了诱惑,更有人表示自己是在看见文物的那一刻才动的邪念。
可是,罪行一旦犯下了,是绝无反悔的可能性的。
再多的理由,无非也是没有抵得过“金钱”二字。
喧嚣落下了帷幕,散场的速度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当初幕布掀开之时,各色人物争相上台竞技、大显身手,都以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
真正最后一幕时,跌下去的太多,始终站在台上的却很少。
我是早已期待这场大戏早早散场的,无论是做为舞台上的表演者还是舞台下的看客,我都已经感到累了。
曲终人散,送走了领导和一干人等,拥挤的招待所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是很明显的,招待所老板的脸色并不同我们一样喜悦。
简单的告别酒席之后,一直以来帮助、救护我们的跟随陆秦延而来的兄弟们也要告别这里了,他们将要重回自己的岗位做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承担起原本的那份责任。
我知道对他们我无以为报,只能一杯杯酒敬过,拿出舍命的诚意来拜谢他们。
陆秦延见我眼圈通红的对着众人鞠躬道谢,不说话抿着嘴笑,我不满的瞪他。
我:“虽说大家不图你什么,但是你就不能拿出点诚意感谢大家?”
陆秦延乐呵呵地接话:“那既然许尔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不表示,这样吧,兄弟们!日后,只要你们想,我们公司就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大家听完这话,欢呼雀跃地谢着陆秦延,顿时把我刚才诚挚走心的表达比的没没的。
送别发生在欢声笑语中,悲伤的情绪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还是要感谢陆秦延,他总是能捕捉人心底最真实的情感,最真正的需要。
不出所料,隔天的报纸新闻头版头条都是这次文物发现的报道,特别是各部门多级别的领导协作,牵出了一些队伍中的背叛者,肃清了文物界的毒瘤,也给以后文物保护做出了重大贡献。
本以为能平静下来的小山村,在第二天还是有很多人蜂拥而至,有的是来深入采访,有的是来碰碰运气捡个漏,还有的人纯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把小山村当成了旅游景点。
看来它离平静还是得有一阵子时间了。
重点是,当地的领导看出了商机,计划趁着热度把这里打造成为文化旅游的品牌景点,至少比农家乐要有文化底蕴一些吧。
剩下的我和陆秦延,无事一身轻。
回老宅看望了奶奶,去四叔那里喝了几顿酒,每一天悠哉悠哉的闲着,就差一点要去游山玩水了。
还是陆秦延提醒我,我才记起还有论文需要完成这件事。
于是,这几天我挑灯夜战,加班加点的赶作业。
四叔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离开,我知道他也在等待答案。
很快,考古队那里传来了消息,他们终于寻齐了消失的文物,补起了完整的文物延续发展时间线条。
我们匆匆赶到考古队,我爸正拿着放大镜观察着一个金器上边的刻字,他看得那样认真,我们一时不好打扰他。
站在一旁等了很久,他才慢慢放下手中的金器,眼神看起来很无措,都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我叫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我注意到他把手中的金器故意地避开了我们的视线,转交到身旁的工作人员手中,特意叮嘱要小心保存好。
是重要到不可被外人看到的文物吗,还是文物上的信息不想被人看到?那上边到底有什么?
首先向我爸汇报了村中文物的发现以及中间出现的各种险象环生的事情,经我添油加醋的一番描述,把我爸吓得一惊一乍的。
好在大圆满的结局足以安抚人心。
话题回到了考古队的发现,他领着我们来到了文物保存室,经过精心布置的保存室设备齐全了很多,可以做出土文物的清理也可以给很多文物成分做分析实验和修复工作。
我们穿行在实验室的过道上不敢出声,脚步尽可能的减轻,不为别的,只要你亲眼见过文物修复工作者是怎样细心、耐心、精心、小心翼翼的给一件破损文物做修复的时候,你都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的一点声响惊扰到了这些犹如天工巧匠之人的手指。
他们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牵动着发丝般的细腻,带着恢复生命的活力,让人望人生敬。
我们悄无声息的来到摆放文物的桌子前,我爸上前掀开了遮盖着的防尘布。
我们齐齐上前一步,待看清文物之后,霎时忘记了呼吸。
不是因为它太震撼,而是因为它太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