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岳夫人刚刚翻过那本《太公兵法》最后一页,这本书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每次看都感觉张良在书中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有深意,因此每一次读都有不同的感觉。听到儿子赶来起身示意其坐下,并为其斟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岳麟禹刚坐定就又重复了刚才那个问题。岳夫人道:“你听谁说的?”
“细川家的几位家老都知道了,今天香川师父在教习的时候才跟我说起。听说过几天和京极家商量好日期之后,爷爷就要宣布了。”岳麟禹急道,“那母亲,你怎么办啊?”
“我之前就向你爷爷提议让出正妻之位,避位为侧室。”
“那怎么成?父亲是不是不要母亲了?”岳麟禹脸涨得通红,额头也渗出了一些汗。
“傻孩子,你父亲娶京极氏的女儿才是在保护你和我。”
“为什么?”岳麟禹不解地问,在他眼中母亲由正室夫人转为侧室,地位降低怎么看都是在被打压。而母亲却说这是在保护,这确实令他十分不解。
岳夫人看着他笑了笑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最近功课怎么样?”
岳麟禹不知母亲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母亲的问题他从来都是有问必答的,只好道:“香川师父说我的剑法和枪法已经非常熟练了,只是欠缺实战经验。爹爹的枪法这些年也已经融会贯通了。至于宸枢剑法……”说到此处他不觉气滞,吞吞吐吐道:“宸枢剑法剑招繁复,同时还要配合其中的内功心法,极其博大精深,我现在也只是将开阳剑法练熟,至于玉衡剑法,还未开始练习。”
“嗯。那很好。”岳夫人听完缓缓地点了点头,伸手将桌上那本刚合上的《太公兵法》推到了岳麟禹面前道:“那从今天起闲暇的时候可以看看这本书吧。”
“是。”岳麟禹恭敬地接过了那本书,他知道母亲自从得到这部书后经常带在身上阅读。有时他也会问母亲为什么这么对这本书爱不释手。那个时候母亲便会挑其中的一两句给他讲解,不过那时他还年纪幼小而且大量精力都要花在武功上,所以很多东西也只能听过就算,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内容。
但是既然母亲将此书交于自己,他也并没有多想双手接过。
接过之后突然又想到母亲并没有解答自己的问题,于是刚想开口继续问刚才的那个问题。
哪知岳夫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道:“现在说与你,你也未必懂,等你看明白这本书了,再告诉你吧。”说着便起身到屋中的橱架上又拿起一本书回到小桌旁翻阅起来。再也没搭理他。
岳麟禹也不敢违逆母亲的意志,便拿起书走出了屋子。而就在他走出屋子的那个时候,对面屋中一双不满的眼神正往这边投射过来。
那人正是细川頼元的次子细川满国,而此时他正和两个年近五十的老者商量事情。在细川满元左手边的那个老者满脸有些白皙,须发斑白,他是安富家的家督安富盛衡,也是赞岐国的守护代。
安富盛衡不像是一般武士那样一脸的凶横之相,更像是朝廷中那些公卿一副文弱亲善的模样,而待人接物也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他虽然是武士却主要负责细川家的内政事务,细川頼元十分信任他,甚至将细川家除了拥翠园以外的所有财政事务都交于他来掌管。
而右手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平时甚是吓人,而全身肌肉盘根错节,一眼望去便知道是一员久经战阵的宿将。这人便是香西家的家督香西资成,同时也是阿波国的守护代。
他的脸上的那道伤疤是与细川頼元在明德之乱时与山名家作战中被敌军砍了一道长长的伤疤,因此在细川家包括细川頼元在内都对他礼敬有加,如今便是和香川赖景一起负责管带细川家的直属军队。
这两人都是细川家举足轻重的四大家老其中两个,和岳麟禹的师傅香川赖景以及另外一个摄津国守护代三好义长一样。他们都是和细川頼元一起征战多年的家臣。
这两人从细川满国很小的时候就被细川頼元指派为他的师傅,因此这两人和细川满国关系匪浅,后来细川满元失踪之后,这两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细川满国将会成为下一任细川家的家督。
于是师徒之情之外更有一丝君臣的情分。哪知细川满元在失踪十四年之后又再度出现,细川满国的家督的希望眼看着就要破灭,他二人的心中怎能平静。更何况……
“少主,此次满元殿下的婚姻甚是蹊跷,主公刚将这件事和大御所说起,就得到大御所的允许。而且京极家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几乎是隔了一天便答应了主公的提议了。这个在以前大御所怎么也会观望几天,有时甚至会加以阻挠。主公此举分明想培植满元殿下的在家中的实力啊。”说这话的是安富盛衡,他那张白皙的脸上满是懊恼。乍看上去就像是晴空万里飘来一朵乌云一般。
在场的人都知道,京极高诠不但是现任的幕府侍所所司,掌管京畿治安以及统领直属幕府的军事力量奉公众等事务,是幕府中仅次于征夷大将军和幕府管领的职位。而且京极家既然是四职家之一,也和细川家一样掌握近畿数国的守护之职,如今一旦联姻的话再加上细川頼元所掌握的几国接近了近畿一带的一半领土。
据说京极高诠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而且这个小女儿和京极高诠的长子京极高光关系极好。几乎可以说这个女儿在京极家是呼风唤雨的小公主。
“是啊,想当年少主和大内家联姻的时候,不是来来回回牵扯了好几个月才最后敲定。说是大御所要再思忖思忖。怎么这回会这么爽快?”香西资成那张刀疤脸在他愤怒的语气下更是一抖一抖地显得十分可怖。
对于这个已经出家的大御所足利义满,几乎没人可以猜透他的心中是什么想法。他的手段一向是高深莫测,有时是几道将军宣下,有时又是一支大军,有的时候更是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俯首帖耳。
自从细川赖之卸任管领之后,这位大御所几乎做到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无败绩。要说整个日本有谁能猜透这个将军的想法,可能只有那个在大相国寺里的绝海中津了。
而细川满国坐在正中,听到这二人这么说不由地用手重重地锤了一下所坐的席子,满脸不甘地说:“自从那个人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不妥,甚至想找机会杀了他。但是总觉得他失踪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好意思回来,还想要得到家督之位。而且家中四大家老也只有香川赖景这个老匹夫还会帮他,其他哪一个不是看不起他的。”
细川满国呼呼喘了几口气又愤愤地道:“就算没有长子名分父亲也会念在我为细川家付出这么多年的辛劳之下会将家督之位传给我的吧。现在看来老家伙根本没这么考虑过,还是准备把位子传给那个人。”
“少主,请注意您的语气。”安富盛衡提醒道。
细川满国知道刚才一时气愤说话有些不过脑子,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当初父亲给那个孽种起的幼名叫聪明丸,我便觉得不妥。现在看来那个时候父亲便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家督之位传给他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子是不是大哥的种。”说着又哼了一声。
三人生了一会儿闷气之后,安富盛衡突然道:“现在主公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能撑几年了。少主现在在家中的实力仍然在满元殿下之上,家中除了香川赖景这个老家伙之外都暗中支持少主的。只要这个实力不再发生变化,到时候少主就算不是家督,细川家仍然是少主说了算。而且现在细川满元虽然娶了京极家的女儿,但是这两人是不是能够合得来都是未知之数。所以一切仍然有争取的余地。”
细川满国听到这句话,才慢慢地放下心来:“父亲一向称赞安富师父是四国第一智将,想必早就已经有了方略,不过我们仍然要想办法扩大我们在家中势力。两位师父有什么办法么?”
这个时候安富盛衡答道:“我们现在最缺的是钱,如果有钱收买家臣的话,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堺港那里不是有个吉屋权十郎的大豪商么?我们可以让他帮我们出钱帮助我们在家臣中疏通一下,至不济也可以让满元殿下这个家督之位空有其名。”
细川满国听罢安富盛衡的建议之后,一拍身边的扶几道:“就这么办,安富师傅,你这就去见权十郎,告诉他。一旦帮助我们夺得了细川家的家督之位,我就让他成为细川家和大内家唯一的御用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