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断肢啮身”这四个字从林菁霜口中说出虽然平淡无奇,可落在两兄弟耳中却是浑身剧震。
这“断肢啮身”的刑罚是华胥盟中最为严厉的刑罚,这刑罚分为两步,先是将犯人的四肢截断,等将息几日之后再将其连同截断的四肢当众一起投入一具石质棺椁之中,然后投入一罐被称为“刑虫”的小甲虫。
这些甲虫会慢慢啃噬犯人的身体,等犯人被啃噬成一具骨架之后,再用火将骨架连同刑虫一起烧成灰烬。
由于被啃噬的犯人除了身子因为截断四肢不能动以外,意识和感觉却是没有受损,当被刑虫啃噬的时候那种钻心一般的疼痛可以让犯人发出最为凄惨的哀嚎,不但犯人本人痛苦万分,在场的其他人,即使是那种硬汉也会颜色惨然,股栗不已。
周归仁大喝道:“华胥盟中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兄弟二人忠心为了僭主的事业怎么会叛盟?你这小蹄子休想吓唬我。”
他说到最后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想他也算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本应该斧锧加身也能面不改色。而这样的颤声居然从他的口中发出来却是闻所未闻。
“是否叛盟又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只要总坛会议的时候,有人首告,玄武院的人确认,僭主和两位执政都同意便可执行。至于你们是不是有心叛盟这事很重要么?”林菁霜依旧淡然地说道。
“胡说。”周归仁大吼道,不过很快他便又改口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林菁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了笑说道:“你的问题现在并不重要,你们应该需要关心的是:你们一来夺得华胥盟的圣物,二来又能替周归礼报仇怎么可能会有断肢啮身之刑呢?”
“为什么?”周归仁居然顺着林菁霜的话问了下去。
林菁霜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像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们昆仲二人应该是上代棠棣山庄庄主周于龄的正夫人所生,而那边的两位连同之前死的那位周归礼则是侧夫人所生。仁义礼智信,你又是周归义的哥哥。棠棣山庄历代的规矩一向是立嫡立长,你既然是嫡子又是其他四人的大哥,为什么庄主之位和朱雀院的元老不是你周归仁而是那边的周归义呢?”
周归仁根本跟不上林菁霜的节奏,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林菁霜一步步牵着鼻子走,可始终无法明白林菁霜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是以前,以他的脾气早就一剑将对方刺死了,可如今他却不敢这么做,眼前这位少女正在说一件和他性命攸关的事情,如果将他杀了似乎自己的命运也就定了,那断肢啮身之刑可不是什么好受的刑罚。
况且这少女将华胥盟和周家的事情说的分毫不差,这可不是一般华胥盟或者是周家的门下弟子所能知晓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轻易杀了对方。
不过既然林菁霜问了这个问题,他可不能不答:“归义武功高强,贤能又远胜于我。是我主动向父亲提议将庄主和元老之位让给归义的。”
林菁霜笑着摇了摇头道:“周先生,你没有说实话。我相信你的武功与周归义相比可能确有不如,不过依我看来以你的贤能和才智远比周归义要强得多,若要执掌棠棣山庄和朱雀院更是绰绰有余。而且你是嫡长子,周老先生从小便将你当作棠棣山庄的嗣庄主来培养,对你关爱更甚于他人。即使周先生你高风亮节想要让贤,周老先生也未必会同意你的想法吧。”
周归仁“哼”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下去。却听林菁霜继续道:“不过小女子却想,周归义与赵怀真相交甚厚。后来赵怀真能当上僭主,这周归义也是与力功勋,只不过赵怀真为了安抚青龙,白虎两院才不得不让夏绫妍成为执政。但是周归义当时就已经是鬼宿殿君上,这执政之位既然无法满足他,那就只能让他当朱雀院元老。不知小女子说得可对?”
周归仁冷着脸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齿中间迸出两个字:“不错。”随后他又冷冷地道:“你对于华胥盟的事情知道得不少啊。看起来为了逃命你们下的功夫可不少啊。”
林菁霜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道:“多谢周先生夸奖,小女子愧不敢当。这些事情只不过从一个小友处得知而已。周先生如果还有兴致听的话那小女就继续说下去吧。”
周归仁冷哼了一声,依旧冷冷地道:“请说。”
“那小女子就遵命了。”林菁霜整了整衣襟衣袖接着道:“周归义既然当上了元老那自然就将原来鬼宿殿的君上一职转授于周归礼。反正他和赵怀真交好,这种事情赵怀真自然会满足他的。可是经过周归义这么一折腾周老先生的一番苦心也便付诸东流,只不过他即使年纪再大,辈分再高也要听从僭主的差遣。所以周归义当上朱雀院元老之后不久也就含恨过世了。”
听到林菁霜说起周于龄,周归仁不觉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原状。这一举动虽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落在林菁霜的眼中。
林菁霜故作没有见到继续说道:“本来么,让周先生你成为周家的家长虽然是周老先生的毕生所愿,可形势比人强,周归义能够抢先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本不可强求。周先生你其实也已经认命了,而且周家祖训要兄弟友爱,万不可有阋墙之念,引起萧墙之祸。所以周先生和你弟弟不得不屈居于周归义之下。如此便过了近十年。”
周归仁有些不耐烦了,便大声道:“你这小贱婢拉拉杂杂的到底想说什么?你难道想拖延时间让那男的来救你不成么?”说着长剑一指喝道,“要说什么话快说完,老子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虚耗。”
林菁霜虽然心中牵挂着岳麟禹,但是她也知道,这周归仁毕竟是周家的人,兄弟之间虽然没什么感情,不过这祖传家训他可不会随意破弃的。
于是她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好我就长话短说,如果周先生永远都甘当周归义的助手,万事都以周归义的马首是瞻,凡事都是小心谨慎,恐怕周先生确实能够兄友弟恭一辈子。不过据我所知,你在闻听周归礼死讯的时候曾经故意拖延几日和周归义会合,而且你的同胞兄弟……”
说着指了指周归智继续道,“还曾经在周归礼的丧礼期间偷偷饮酒。这些事情周归义不可能不知道,而死的又是他的亲弟弟,可是他现在确实没有任何责备之词。以两位对于周归义的了解,这是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还是韬光养晦以图后报呢?”
周归仁脸色一变喝道:“迟到一事是有他事耽搁,归智饮酒纯粹是子虚乌有之事。你休得胡言挑拨我兄弟之情。”周归仁居然不再呵斥林菁霜信口胡说,反而只是否认这一切,而且语音之中隐隐有颤抖之意,事情真伪已是昭然若揭。
林菁霜冷笑道:“周先生就这么对我说有什么用呢?最重要的是周归义听到会怎么想?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而反,臣疑主而不反则主必诛之。’你们兄弟之间嫌隙已成,现在只不过是谁先动手而已。”
她轻轻地抚摸着手里的玉箫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周归礼还在,他可能还有自信掌控你们兄弟二人。可现在周归礼已死,那你们两边都是兄弟二人,若是以实力相博他们并不占优。周先生你既是周老先生最喜欢的儿子,又是他的嫡长子,若没有赵怀真插手这周家族长之位定然是你的。所以如果我是周归礼一定会在赵怀真还在位的时候栽赃你一个谋叛本盟之罪,将你兄弟二人除掉永绝后患。”
林菁霜最后那句话说得异常冷酷,这“永绝后患”一词就像一把利刃一般扎进了周归仁的心里。
周归仁和周归智脸色一白,他们对望了一眼,他们瞬间便想起当年周归义联合赵怀真威逼其父退职,并将棠棣山庄让与他的情形。
不过周归仁仍然强辩道:“我们兄弟二人能够夺得圣物献于僭主大人也是对本盟有功,僭主大人一定会知道我们兄弟二人的一片忠心;再说祖宗遗训不得兄弟相残,归义果真这么做自是自绝于列祖列宗。我不相信他会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情来。”
林菁霜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吧,既然周先生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周先生在动手之前我还有最后几句话相告。这玉箫即使是你夺得的,最后献给僭主的却依然是他周归义。而且周归义和赵怀真关系匪浅,就算将你立为首功又如何?远的如韩信之于刘邦,近的如蓝玉之于……太祖高皇帝。”
说到蓝玉林菁霜身体微微一颤,接着道,“他们哪个不是有大功于主,周先生你觉得赵怀真是宽厚仁德之辈么?至于周家祖训么,周老先生的殷鉴不远,你们兄弟二人大可以身家性命再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