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多，杨帆就按掉了闹钟从被窝里爬起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睡得正熟的Monica，轻轻推了推她，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去学校。Monica摆摆手，杨帆便独自收拾好书包，下楼买了一个可颂，一边吃着一边去车库把车开去了学校。他没有看见姜宇浩的车，大概他昨晚又一夜未归。把车停到学校停车场后，杨帆第一件事就是给姜宇浩发去了问候短信。
学校上的人很多，杨帆所在的数学系人更多，尤其是中国人。因为怕挡到同学，所以杨帆每次都很主动地坐在教室后面，尽管很多时候他会听不清教授讲了些什么。接下来这个周杨帆有两个作业due，三个期中考试。他觉得自己之前逃的课有点多，所以心中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这个周他需要在学习上多花些时间，一来GPA重要，二来这样做或许可以有效降低Monica对自己提要求的频率。
一上午过去，杨帆合上笔记本，结束了今天全部的课。他去了趟超市，买了些新鲜蔬菜和水果，在琳琅满目的一排面粉中对照着翻译软件和百度百科选择了一袋合适的，打算中午回家给自己做一顿自己想念了好些天的家乡味刀削面。作为一个从小靠面食生长的人，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美国人的超市里摆放着那么多gluten free，也就是不含麦麸的面粉。不含麦麸就意味着面没有韧性，没有韧性的面还怎么能好吃呢？他不禁开始腹诽美国人奇怪的健康理念，包括没有麦麸的面粉，为了可以减肥而损失大量营养物质的脱脂牛奶，还有号称全店无机让众多追求健康的美国人趋之若鹜价格也随之冲上云霄的whole foods。他开始十分想念自己的家乡，那个连地摊儿都能让自己流口水的地方。
当他开着车回到地库，看见姜宇浩的小黄已经停在了后面的车位上。杨帆提着两袋满满的食物进了电梯，在轻柔的轨道运行声中来到了自己的楼层。大门没锁，家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似的。可看一眼鞋柜，Monica和姜宇浩的鞋子都整齐地放在那儿。杨帆把东西暂且放在吧台上，悄悄地换上拖鞋。他轻轻推开门，发现房间里的窗临依旧紧闭，Monica还在床上酣睡着。他退出来，关上房门，然后来到姜宇浩的房间前面，轻轻敲了敲门。
“进。”安静的房间里传来姜宇浩轻飘飘的声音。
杨帆把拖鞋脱在门口，两只脚踏进了姜宇浩屋里的地毯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杨帆一屁股坐在姜宇浩的懒人沙发上，屁股整个地陷进沙发里。
“九点多？”姜宇浩正写着作业，头也没抬。“我昨晚在朋友家喝多了，所以就没回来。”
“哦。”杨帆小声地答应着。“你吃午饭了吗？我想做刀削面，你想吃吗？”
“吃，做好了叫我。”说完，姜宇浩转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眯着眼睛说，“谢谢爸爸。”
“不客气。”杨帆费了好大力气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看了一眼桌面上姜宇浩正奋力写着的自己一个字都没看懂的天文作业，然后出去了。
饭做好以后，没等杨帆叫，姜宇浩已经闻着味儿出来了。他看起来稍微有些疲劳，像是昨晚宿醉未醒的样子。而自己的房间里Monica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杨帆去喊她起床吃饭，她却一直不起来，杨帆只得关上了房门，和姜宇浩先吃了起来。
“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啊。”姜宇浩夹了一大筷子面，嘴里呜噜呜噜着。
杨帆面对这样的表扬，当然心中愉快无比。他也觉得洛杉矶地道的中餐馆实在太少，想要超过他们，也确实不算事件难事。自从搬到这儿来，杨帆已经给姜宇浩做过很多次家乡菜，他总是如数家珍地向姜宇浩推荐自己家乡的美食，并且盛情邀请他假期去西安做客。而姜宇浩却极少提及关于自己家乡的事情，杨帆只知道他祖籍山东，除此之外，姜宇浩连自己去英国读书前生活在哪个城市都没有告诉过他。
“你们那儿有没有什么特色菜啊？”杨帆说着，又往自己碗里倒了些醋，“你如果有想吃的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学着做做看。”
“我们那儿……”姜宇浩语气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山东好像真没有什么特色的，葱烧海参算吗？”说着，姜宇浩又吃了一大口面条，然后拿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其实我也好多年没在山东生活了。我高中在英国，小学中学都在北京，山东已经是我小时候的记忆了。”姜宇浩用筷子搅了搅碗里剩下的面条，又吃了一小口。“而且我也不怎么吃家里做的饭，像你跟叔叔阿姨学的这些菜，我也几乎没吃过。”
“为什么啊？”杨帆对姜宇浩说的话感到十分好奇。
姜宇浩把碗低最后几根面条塞进嘴里，抽了张纸把嘴巴和桌面都擦干净，然后把自己的碗筷丢进了洗手池。
“怎么说呢，”姜宇浩歪了歪脑袋，好像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我初中开始读的就是寄宿学校了，幼儿园和小学中午也都是在学校吃的，最多在家吃个晚饭。我爸妈也都很忙，几乎不在家吃饭，所以我在家基本都是吃餐厅的外送，或者食堂。”
“食堂？”杨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爸妈怎么能这么不在意你的身体健康啊，那多没营养啊？”
“额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姜宇浩连忙打断了杨帆，“我说的外送是那种，就是酒店会帮我搭配好然后定时定量送到家里来，不是我们现在在平台上点的那种外送。营养和品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就是没有自己家里下厨做的那种味道。食堂的话也挺好的，很多单位的食堂标准都还挺高的。”
听姜宇浩这么说，杨帆算是明白了。但同时他的心里又产生了更多的疑问，比如既然父母没有时间做饭，为什么不请个保姆？再或者为什么不住在爷爷奶奶家？他一直对姜宇浩的家世背景十分好奇，也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问出这些问题。
“你爸妈到底做什么工作这么忙？他们可以给你请个保姆啊，再或者可以把你送到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家啊？”
“嗯……”姜宇浩抿起上嘴唇，低了低头，“我家一直是有保姆的，而且我中学去北京就是在我爷爷家了。但我爷爷奶奶也很忙，没办法照顾我。我爸从政，一直都是被调来调去的不怎么在家；我妈经商，比我爸还忙，隔三差五就出国。所以我家常态基本上是三口人在三个不同的地方，现在的话——”说着，姜宇浩低头看了眼手表，“应该是在三个不同的国家了。”
杨帆有些惊讶，因为从姜宇浩的描述来看，他的家庭模式和自己从小适应的那种完全不同。自己的父母偶尔出个差，已经算得上是家庭的分别时刻了；却没想到这样的状态，对于姜宇浩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那你小时候一定很自由吧，”杨帆表达着自己的羡慕，“不过你爷爷奶奶为什么忙啊，他们那么大年纪了？”
“他们啊，”姜宇浩顿了顿，“我爷爷也是国家干部，现在还在岗位上发光发热呢。我奶奶之前是大学教授，现在主要打理一个慈善基金，不太讲课了，但也挺忙的。”
听完这几句话，杨帆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了。虽然他不太了解“慈善基金会”这种东西，但听起来总不会像是一般有钱人会去做的，而且目测姜宇浩的奶奶至少也有六七十岁，这个年纪的人打理基金会，还是教授级别，说明来头大概不小。今天这段短暂的谈话，让杨帆彻底放下了对姜宇浩家世背景的好奇。其实姜宇浩言语中提供的这些信息并没有让杨帆有一个具象的直观的认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父亲和爷爷什么级别，母亲的公司市值几位数，对于杨帆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他只知道姜宇浩的家庭或许强大到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能力。
但同时杨帆也有了疑问。他虽然在生活中从未认识过听起来像这样有资源的人，但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背景人士通过钱或者人脉把孩子送进顶尖名校的事情。自己所在的学校虽然也算得上是所世界名校，但和东海岸的那几所比还是少了那么些历史感。不过杨帆不能就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他不能问姜宇浩“为什么你的父母没有为你捐个藤校”等类似愚蠢的问题。
“所以，”杨帆思忖了一会儿，“你在英国读书，为什么不报英国的学校啊？”他原本想接着说“牛剑也很好”，但他又怕姜宇浩事实上是申请了牛剑而被拒绝了，所以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而听到他这个问题，姜宇浩则毫不掩饰地苦笑了一下。他像是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良久却只说了句：
“你猜？”
杨帆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说不好姜宇浩是真的要他猜还是只是变相地回避了这个问题。他更倾向于相信后者，因为显然问题的答案靠猜是猜不出来的。他觉得有些尴尬，大概姜宇浩从英国来到洛杉矶这背后的原因他并不想和人分享。
而就在他纠结着该怎样破除当下的尴尬的时候，姜宇浩开口了。
“算了我不为难你了。”他笑了，这一笑杨帆彻底放松下来，说明姜宇浩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被冒犯或者是怎么样。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一点儿。就是因为宁熙。”
“宁熙？”杨帆完全没听懂，“宁熙是啥？”
姜宇浩看到杨帆不解的表情，自己也有些疑惑，但他马上反应过来。
“哦哦，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她叫啥。她叫宁熙，安宁的宁，康熙的熙。”姜宇浩一边说着，一边用一根手指在餐桌台面上比划着。
这么一来杨帆就明白了，宁熙，就是那个两次拒绝姜宇浩，连上百万的珠宝都不能打动她的，在自己看来相貌平平的女孩子。他记得之前姜宇浩跟自己说过宁熙在downtown的Marshall商学院读书。
“所以你是为了离她近才来洛杉矶的吗？”
“嗯，”姜宇浩抿着嘴巴，轻轻点点头，“我本来也申了他们学校，也录了，但是因为咱们学校这个专业更好一点，我也觉得反正两个学校离的也不远，所以就过来了。”
杨帆觉得姜宇浩拥有着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那种“任性”，但同时也有些心疼他。他并非没有过刻骨铭心的恋情，只是如果站在姜宇浩和宁熙这两个位置的人是他和当初高中喜欢的那个艺术班的女孩子，他大概是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最好选择而去追随对方的脚步的。他不知道这个叫宁熙的女孩子究竟给姜宇浩造成了什么样的误解和假象，让他就这样果断地放弃了更高的学术殿堂，来到生活习惯和文化环境与伦敦截然不同的洛杉矶，然后又残忍地再次拒绝了他。他觉得姜宇浩不像是在恋爱方面经验浅薄，容易被玩弄的人；那么就只有宁熙段位太高这一种解释了。原本看过宁熙的照片之后，杨帆已经对这个长相普通的姑娘失去了兴趣，当听过这些故事之后，杨帆比一开始更加好奇这个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当两人聊得投入时，杨帆房间的门打开了。Monica头发凌乱，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她只穿着一件白短袖，下身似乎什么也没穿，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把头歪在了杨帆肩膀上，娇滴滴地冲杨帆撒着娇。杨帆觉得Monica在姜宇浩面前如此表现，自己有些尴尬。而姜宇浩则识趣地跟杨帆使了个颜色，离开餐厅回了房间，并且关上了房门。
杨帆摸着Monica的脑袋，温柔地问她：
“你怎么起这么晚啊，昨天睡得很晚吗？”
“啊？”Monica抬起头，看见姜宇浩的位子已经空了，眼神顿了一下。“也没有很晚，就是不想起。你们吃什么了，我好饿啊。”
“我做了刀削面，还有一些，你要吃吗，我给你煮？”
“你煮吧，煮好叫我哦。”说完，Monica转身回房间去了。大概过了七八分钟，杨帆把面乘好，来到房间里。Monica还是躺在床上，做着她最喜欢的事。听到杨帆叫她，Monica直接从床上爬了下来。杨帆看见她下身果然什么都没穿，动作稍微大一点可以轻易地看到里面的内裤。
“你穿条裤子吧。”杨帆说。
“为什么啊？”Monica觉得杨帆这话来的莫名其妙。
“这家里不止住着我们两个人啊，你这样子有点不太礼貌。”
Monica听了这话，低下头看了看，然后一脸不情愿地从椅子上拿了睡裤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