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匹快马如同子弹一般,从驿站门前嗖的穿过,快的连路边上的树木都已模糊不清。
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向北绝尘而去了。
“骑那么快,赶着投胎去啊!马一准累死在半道上,哈哈哈。”
其中一个酒客抱怨道,他在喝光碗里最后一口酒后,便开始碎碎念起来。
这时,他旁边一个酒客如同打开了记忆,并神秘十足的说道:“哎!朋友们,我这里有重磅消息,你们要听吗?”
“要听,要听。”其他酒客纷纷竖起好奇的耳朵,等待着这个重磅消息的炸开,最好能像连续剧一样自带狗血的属性。很快,在座的酒客,除了三太子外,全部涌向那个人的近旁,或坐、或站、或深思熟虑、或侧耳倾听,就连驿站老板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算盘,店小二亦把抹布搭在肩头,斜靠在柜台前,一副终于得闲的怡然自得的表情。
“喂!小鬼,你不过来听听吗?”
那个酒客歪着脑袋,咧嘴对着三太子狡黠的一笑。他年纪稍长,大约三十岁,中等身材,其他不祥。
三太子耸了耸肩,他向来不乐于参与这种无聊到爆的八卦新闻。
不过,在拒绝他的时候,他向那人举杯,示意他干一杯。
于是,那人端起碗,两人隔空碰了一杯,一杯酒下肚后,那人开始放出他的重磅消息。
大厅一下子如同雪后初晴般寂静无声,在座的酒客全都屏息凝神,全神贯注的倾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眼似的。
“你们听说了吗?兜寿山下的那个小村子因为前两天私藏三太子一事,今一早被龙族派兵一把火给烧了。哎呦!现场可真是惨不忍睹啊!”
那人还在更为具体的向众人描述现场的惨状,好像他是这场灾难的唯一幸存者、目击者一样。
但此时的三太子只听到持续的嗡鸣,如同昆虫的翅膀,过于频繁的震荡着他的耳膜。
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仿佛流经着电流一般,鼓胀起来,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他多想拍着桌子站起来,走到那人的近旁,揪着他的衣领,问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小道消息,并随意散布的。
但他转念一想,若是木已成舟,除非他能一口气吸干所有的水,否则,他凭什么不让他人荡起双桨呢?
他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驿站大门的,亦是如何解开缰绳,翻上马背的。他只记得当他像被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走出驿站大门的时候,大厅里的人全都怔在了那里,如同被点了穴一般。
直到驿站老板最先一个开始喊他回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声音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至他身后涌来。
不过,在他随手关上驿站大门的时候,大厅里的一切声响全都被那两块木板隔绝了。
四周因为速度而拉长的树木虚影,朝着身后快速退去。
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洒在这些移动物体上,如同点点荧光,而被照亮的地面。
更是让他的思绪回到那个同样月光如水的夜晚,他和小雪妹妹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彼此沉默无言。
但那种陪伴甚过万语千言,耳边似又响起慕如傅站在大门口,向伫立在溪边的两兄妹大声唤道:“孩子们,快回来睡觉喽!”
于是,三太子一夹马肚,两行热泪被疾风带了出来。
他甚至来不及擦拭,亦感觉不到泪水的汹涌,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脚下的路似乎无论如何快马加鞭,都走不到尽头。
白色大理石砌的广场上,穿着银色盔甲的士兵,如同冬青树一般肃穆、庄严。
偌大的太阳正对着人劈头盖脸的照下来,恶毒的如同巫婆下过毒的苹果。
雕刻着九龙一鼎的诛龙柱上,大太子被五花大绑的绑在上面。
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他沾满血和灰的苍白的脸,眼皮沉重的如同压着铅块。
在太阳炙烤之下,地面迅速升温,炎热、口渴,汗流浃背的同时,又像是有蚯蚓爬过汗涔涔的肌肤。
龙皇端坐在百米外的看台上,两手握着龙椅扶手上凸出来的龙首,手背上暴露的青筋,显示着他的余怒未消。
面无表情的看着广场上绑着的大太子,没有生出丝毫的怜悯,冷血如蛇。
在他看来,千儿这样,纯属是他咎由自取。
而他作为高高在上的龙皇,说出的话,又岂能成为戏言呢?
龙焰灼烧自己的儿子,他同时作为一名父亲,又怎会一点都不心痛呢?
要知道,龙焰灼烧可是龙族的最高惩罚,一旦受罚者接受了龙焰灼烧,就要被打入地底之墓。
而地底之墓的恐怖就在于,它是另一座监牢,意味着永无出牢之日。
虽然,龙焰灼烧烧不死身为龙子的大太子,但会使其再也变不成龙身,而变不成龙身,在龙族的世界里,已经基本等同于“废龙”一个。
其实,在龙皇决定对大太子使用龙焰灼烧时,便已经放弃了他。
如此,在面对诛龙柱上绑着的脆弱不堪的大太子时,他才能保持秋水般的平静。
而被灌了铅的铁索捆住手脚的大太子,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打从禁地出来后,他虽怀疑过那个黑衣人说的话是否可信?
不过,这个问题在他化龙后,从萧寒的手中风风风火火的抢走三太子时,答案便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以,即便此刻在太阳炙烤下的皮肤已经开始龟裂,龟裂处蒸发的水分,开始析出白色的结晶体。
但为了弄清莫娘的身份,忍受这一切他觉得死不足惜。
轰隆隆的巨响,如同对着金属簧片吹气,耳膜一阵阵的轰鸣。
接下来,地面开始剧烈的摇晃,罅隙间扬起的灰尘,飘摇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金属履带碾过地面的轰然巨响,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两头庞大的火龙,由四个十米高的巨人牵到广场上。
两头火龙看上去相当的亢奋,鼻翼两侧飞快的翕动着,呼吸着空气中的新鲜氧气,坚硬背部上生长着一对灰褐色的膜翅,折叠成三角的形状,收束于身体两侧,椭圆形的鳞片,覆盖住庞大骨架的身躯。
在烈日下,灼灼反光,如同一块正面聚焦的镜子。
火龙出来一趟不容易,因为,它们只有在执行龙焰灼烧的酷刑时,才会被放出来。在龙族有历史记载以来,被执行过龙焰灼烧的屈指可数,而大太子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此刻即便是火龙喷出的巨大龙息,亦仿佛通风管里窜出的大火,喷在大太子的身上,仿佛要褪下他一层皮一般。
虽说龙皇已经放弃了大太子,但当他掷下那块红色的执行令时,仿佛有一把铮亮的匕首,插进他的心口。
火龙抬起他巨大的龙首,可以看到他圆柱般的喉咙处,呈现火山喷发时的红色。
在龙皇一声令下后,火龙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如岩浆般的两道红色火焰,朝着诛龙柱上的大太子涌了过去。
很快,大太子便被淹没在了火海里。
兜寿山上覆盖的那层墨绿色的林子,如同大海里起伏的波浪,随风摇曳生姿。但此刻再好的美景,也只是触景生情后徒添的一份悲伤。
当三太子勒紧缰绳,心急如焚的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远处不断上升的黑烟,以及四周空气里的烟尘,让他的双脚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
于是,他咬着下嘴唇,眼泪再也无法自抑的流了出来。
他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下山去的?只记得原本盖着房子的地方,只剩下一块块黑色的灼烧过的痕迹,如同蟾蜍满目疮痍的后背。
一个人都不剩,甚至连尸骨都已化成了黑灰。
“慕叔叔,小雪,你们在哪里?”三太子声嘶力竭的喊道。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一片焦黑。
他能想像的到,当大火吞噬这里的时候,村民们脸上的惊慌失措,逃是明智的,却也是最微不足道的。
因为,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们来说,在自然灾害面前尚无能为力,更不要提在强大的龙族面前了。
燃烧的身体,在极度的痛苦之下瞎撞,希望可以一头栽进水里,但往往还没有到溪边,便已在半途中。
被大火烧干了水分、脂肪,化为一摊黑灰,倔强的保持着死前的姿势,生的强烈,让人敬佩!
草地上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更像是有备而来的军队。
“三殿下,您终于来了,微臣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萧将军夹杂着阴沉坏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让他后脊背发凉。
果然,他还是中了圈套,但兜寿村已经被付之一炬,却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火是你下令放的吗?”
“三殿下,这很重要吗?”
“回答我。”三太子怒道。
“没错,是微臣……”最后“下令放的”,根本来不及说出来,因为,三太子已经拔出了逆芒剑,于是,刚刚还在流动的空气,顿时如同河面一般静止了。
无数逆向生长的锐刺,突然从空气里爆了出来,如同潮汐后搁浅的数量惊人的海胆,同时捏爆后爆发出的惊天巨响,以及糊一脸的绿色胆汁。
但愤怒之下的三太子,即便是捏爆海胆,亦用力如同掐住仇人的脖子。
在此情形下,他反掌推出逆芒剑,海胆瞬间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