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音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整个蛇宫都是她坚定且决绝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回响,如同死神托着他的镰刀在地上摩擦出死亡的前奏。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路想的是什么?甚至连她自己都忘的一干二净。
她早已不记得那天的情形,但当脑海里闪过一柄细软如蛇长剑刺进那个人胸膛的画面的时候,她还是会习惯性的落泪。
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回想到那个画面,她就觉得痛不欲生,如同以同样的方式,给予自己一招毙命的机会。
但某些场景下,譬如此刻她靠在一块大石上,她推测现在外面应该是黄昏。
于是,她想象着自己远眺的地方,那儿满天云霞,没有一只落单的雁,而他的意中人也会踏着宝剑而来。
唯一遗憾的是,她看不清那个踏着宝剑而来的意中人的脸,可他明明正对着她微笑。
当她想把他看的更清楚的时候,不知为何天登时暗了下来,而那个踏着宝剑来的意中人,也在这时,调转宝剑,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她跟在底下追,边追,边喊道“回来,你给我回来!”
而那人动作倒挺麻溜,转眼间,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眼见着追不上了,便不得不放弃,眼里的泪水,心里的苦水,如潮涌上来,她被巨大的悲伤兵临城下。
又不能丢兵弃甲,不得已而负隅顽抗,一直到“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陵开。”
她的眼球逐渐恢复颜色,原来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但直到多年后的某个同样的黄昏,她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当初会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以及为什么他要不辞而别?
“司音?”
司音被这熟悉的声音拉回现实,可她却没有看那个人一眼,而那个人亦从她决绝的眼神中,读到了某种坚定的信息。
她选择不再相信他,这样即便他们站在同一个位置,她也能保持秋水般静止的心境,而不会像初见他醒来时的波澜起伏。
“司音,看着母后。我早跟你说过,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现在你信了吧!那还不算晚。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母后,若不是母后的这一计,你到死都不会看清他这张面目。”
“母后教训的是,母后对孩儿的爱,都在孩儿心里记着。”
蛇首宝座上的蛇女,用手帕掩住嘴唇,轻笑道:“音儿,仅记在心里可不行哟,行动上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还请母后明示。”
这时,她拿掉手帕,露出的是一副心狠手辣的女魔头的样子。
“音儿,你愿不愿意替母后杀了他呢?你的孝心可全看这一剑下手的力度了?”
司音的双肩没有颤抖,耳朵没有出现嗡鸣,眼里没有泪水,脸上没有表情。
可以说,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平静的近乎于静止一般,平静的有些可怕。
而当她拔出长剑的那一刻,亦是她直到走进来看到他的第一眼。
那一眼里,她确认她看到的还是蛇潭下面的那个他,那个她曾经决定用一生去爱的男人。
但正因为太爱了,爱的已经连成肌肤,变成呼吸,所以,当到了成全的时候,必须决绝。
她不是燕尾蝶,她只是一条囿于爱情的小青蛇。
二太子登基的那晚,龙皇亦久久无法安眠。
此时,他的脑海、眼前浮现的全是三位龙子小时候的画面,尤其当他们嬉笑跌撞着从他眼前跑过去的时候。
有一刻,他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而当他准备上前拥抱的时候,扑空的是现实世界里的黑暗。
而后一种悲伤如同深深海水,向他无情袭来。
直到他起身的那一刻,过往来势汹涌的画面,才戛然止住。
于是,他披上外衣,再次去到了禁地。
他颤抖的手指从莫娘的石像上抚过,那儿有岁月流逝后留下的沧桑。
那段记忆是一个等待被打开的匣子,且这个匣子就放在他伸手便能触及的地方,但他不愿意这样做。
他害怕,他害怕这个匣子一旦打开,世人知道这个故事后,一定都会来唾弃和攻击他,甚至唾弃和攻击整个龙族。
所以,这个匣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世人找到。他已下定决心摧毁它。
“莫娘,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他从一侧墙壁上,取下挂灯,有一瞬间,还被刺痛了双眼。
本月十五,临儿与梨衣的大婚一过,他基本上就无甚憾事了,便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一个郁结,便是有愧于飞儿。
最近,他时常在想,若是当年没有因怒而将飞儿逐出黑龙堡,今天的一切可能就不会发生了吧!
现在想想,当时只有七岁的飞儿,或许,根本就没有记忆吧!
所以,他擅闯禁地看到的一切,大概也许早已经忘了。
所以,飞儿变成今天这样,便是他亲手促成的,他作为父亲,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以至于,当他抱住石像的时候,他的眼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龙皇颤巍着离开后,黑袍人从一侧的墙壁里走了走来。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抚过石像的侧脸,贴在她的耳边,阴森低沉地说:“莫娘,你听到了吗?他要来摧毁我们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你害不害怕血啊?我说的好戏就要开始了,好激动啊!”他说的声情并茂,好像莫娘真的能够听懂一样。
当晚再次见到孟梨衣的时候,孟梨衣的出场还是把他惊艳到了。
但这种惊艳的程度仅限于欣赏,并无其他的想入非非。
两人好不容易从热闹、拥挤的宴客厅逃出来,直到靠在湖心亭的栏杆上,才算松了口气,互相取笑一番后,便仰着脖子开始赏月。
“哎!梨衣,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啊!”
“嗄?对,但你放心,我们可以不睡在一起,你可以不碰我,你可以纳妾,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我们的婚姻,仅仅是一种形式罢了!”
“梨衣,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完全可以去跟父皇和蛟王说,让他们取消这场狗屁的婚姻。”
“如果这世上的事情都能遂人心愿的话,那还要祈神干嘛呢?二殿下,梨衣不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族人。你若觉得对不起我,那就娶了梨衣吧!”
上次来李家村的时候,因为,碰巧赶上阴天,又加之,昨夜刚刚下了一场雨,故使得李家村看上去阴气比较重。
不过,这次大晴天来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
不过,四周一米多高的蒿草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如果邪祟就躲在其中,提溜乱转着两颗带血眼珠子。
突然,带风卷沙地,就从蒿草丛里钻出来,张着一个血盆大口,就着脖颈咬下去,鲜血登时哗啦啦喷出来,整得跟个小型喷泉一样。
那可真是惨不忍睹啊!
两边的木屋因为久没有住,而在木梁上结着一圈一圈的蜘蛛网,上面的吊灰,如同鸡肠子一般,挂的纷繁错乱,让人应接不暇。
三太子正准备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他还没有动手,那侧门便自动掉了下来,并成功的把地上的灰尘全部扬了起来。
三太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被灰尘呛得不轻。
身上、衣服上落得全是灰,就像刚从灰堆里摸爬滚打回来的小毛孩一样。逗得一旁的清婉儿捧腹大笑。
三太子边忙着拍去身上的灰尘,边抱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清婉儿取笑道:“谁叫你自己不小心的呢?”
三太子白了她一眼。“分明是想看我出糗。”
房间里并无过多杂物,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灰尘,它俩就像一对难兄难弟一样,彼此抱着大腿,今生今世不分开。
“不用看了。”
“嗄?”
“你看地上,都是些老鼠野猫的爪印,一个人的脚印都没有,说明没有来过这里。”
清婉儿顺着地上那些老鼠野猫的爪印,扫视了整间屋子。
“慕公子,这就是你偏见了吧!谁说一定要在地上走的,房梁上不行吗?”
“房梁?”
三太子抬起头时,嘴里嘀咕着这两个字。
“慕公子,你在看什么?”
三太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婉儿姑娘,我觉得房梁上好像有眼睛在看着我们。”
清婉儿顿时有一种被电打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哪里?”
下一秒,便已从腰间拔出驱邪剑。
霍地一声,刺向那房梁上的物体。
“何人在那装神弄鬼,还不快给我现身。”
驱邪剑直捅穿了屋顶,光束从外面照了进来,尘屑在其间飞舞。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球体,从房梁上滚了下来,一直滚到旁边的桌腿那儿方止。
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慢慢的移步到桌腿那儿。
借由外面照进来的光亮,他们看到躺在那儿的黑乎乎的球体。
正是一个人的头骨,白光森然,有蛆虫从两个眼窟窿里钻进钻出,牙齿已经掉光光了。
两人正疑惑着,这颗头骨的身体哪去了?
却在这时,房梁上的一根绳子慢慢的垂了下来,绳子的末端栓着的正是一具无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