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星殿。
如果庄旭与伯秋侯单单只是来面见东皇,东皇还是开心的,可他一听文公公说,刚刚云端城书阁被烧,气得一闭目一瞪眼道:“成天闹急流暗涌啊!是时候好好教训下这两个臭小子了!给朕宣!”
待三人恭恭敬敬行了参见礼,东皇坐在至尊座上,皱眉问:“这下雨天,你俩就不能消停些?云端城书阁无故失火,你们能不能商量着大晴天再出这事啊?下雨天放火,是蠢啊还是蠢啊?”
庄旭太子恭敬道:“回禀父皇,儿臣一直待在府里温书,伯秋也只是去云端城书阁借书。”
东皇从至尊座上走下,打量了一下庄旭太子,又打量了一下伯秋侯,哼道:“庄伯秋,你穿得什么啊?小工的衣服?你不知道自己是二皇子嘛?”
伯秋侯面无表情道:“为了救火,儿臣的衣服烧焦了。”
东皇吹胡子瞪眼道:“你不是个慢性子吗?就不知道回府换身衣服再来?就知道顶嘴!”
伯秋侯双眼直视前方道:“可能是刚救完火,性子暂且随了火性。”
东皇神情微微错愕,回到至尊座上,语气咄咄逼人:“庄伯秋,你既然放了火,又救什么火?”
伯秋侯挺了挺肩,不卑不亢道:“火不是儿臣放的。”
东皇见伯秋侯那个倔驴样,就烦躁:“那谁放的?庄旭太子?席管事?栽赃也要用用脑子好吧?你不喜欢看兵书就不喜欢,我指了你去借书,你不想借就不借。怎么就想到择个下雨天去烧书阁啊!傻不傻?丢不丢人啊?”
伯秋侯意识到如此实打实的对答下去,根本洗脱不了嫌疑,突然忆起来的路上,双手插袖子里打瞌睡时,触碰到袖袋里的一个火镰盒。
沉思片刻后,伯秋侯正色道:“从前,百峰君能以清水照人心,父皇也可以效仿百峰君,以清水明辨纵火之人。只需取两盆清水便可。”
东庄人都知道百峰君是东皇的偶像。
可是百峰君毕竟是神君啊,东皇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有那样的水平,便嘟囔道:“百峰君是神君,你父皇是凡人,没那本事。”
伯秋侯一脸信任地鼓励东皇:“父皇同样是泰然的君王,自会有神灵相助。两盆清水,一盆照儿臣,一盆照席管事,父皇一定能辨出真伪。”
不得不说,伯秋侯的话给东皇增添了信心,他半信半疑地看向文公公,道:“那就一试?”
文公公点点头,命了两个小太监去取水。
在这空闲的时间里,伯秋侯有意无意地偷眼看席管事,又正好每一次都被东皇捕捉到,东皇不自觉地随着伯秋侯的眼光,细细观察起席管事,很快他发现席管事越来越不自然,额头上还惨出汗来,脸色也微微转白。
东皇心里暗想:“难道是席管事干的?他肯定没这个胆!谁借了胆给他?庄旭么?”
东皇一面想,一面向庄旭投去猜疑的眼光,庄旭立时躲闪着垂下眼帘。再看看庄伯秋,他倒是坦坦荡荡,很光明磊落的样子。想来百峰君的清水照人心,不过是借水照人之时,细细观察人的表情的微妙变化,从而判断出心虚之人啊!
庄伯秋这小子还很有办法啊!东皇在心里赞道。又想,说来也怪啊,做了坏事的人,就总是怕被人发觉,心里极不安稳,神情也会与众不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取水归来的小太监的脚步声,见庄旭与席管事不约而头的寻声看去,东皇与伯秋侯对视了一眼。
伯秋侯随即将早已准备在手中的火镰盒以衣袖遮挡,轻轻丢向席管事的脚边。这边火镰盒一脱右手,那边他的左手立时拍了下大腿,正好与火镰盒落地的声响对冲了,口中道:“有蚊虫啊。”
席管事收回目光看向伯秋侯,却发现自己的脚跟旁突然多了个物件,定眼一看是火镰盒!
席管事心中一惊,快眼看向伯秋侯和东皇,啊,太好了啦,他俩都正盯着小太监放置水盆!他迅速弯下腰将火镰盒收入袖袋中,就连一旁的庄旭都没察觉出他在干嘛,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他。
水盆摆在至尊座之下的条案上,席管事与伯秋侯上前各自以清水为镜,照了又照,直到东皇说:“可以了。”
两人退回原先站立的位置。
东皇此时已十分明了火是谁放的,又是谁指使的。一想到自己能效仿泰然第一牛人百峰君,清水识人心辨得纵火犯,他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可一想这事还牵扯到庄旭,不由得又神色一冷。
承星殿内静静的。
静中宜思,约摸一刻钟的功夫,东皇语调威严道:“席管事,你说说,为什么不是你放的火。”
席管事恭谨答:“属下在云端城书阁呆了二十年,怎么舍得放火烧了自己的衣食父母?”
东皇点了点头,又用威严的语调问伯秋侯:“伯秋侯,你也说说,为什么不是你放的火。”
伯秋侯一听东皇一本正经地叫自己“伯秋侯”,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他正色道:“云端城书阁始建于百峰君时期,是泰然为数不多的百年楼阁,儿臣身为东庄二皇子,只会希望它永远好好的,又怎会去放火烧它?儿臣觉得席管事称云端城书阁为‘衣食父母’没有错,俸禄即衣食,衣食可从东边来,也可从西边来。”
席管事听出了弦外之音,羞恼道:“伯秋侯怎可如此羞辱老奴?”
“够了!”东皇厉声喝道,“席管事,伯秋侯真的有羞辱你么?将你袖袋里的火镰盒全都抖出来!”
席管事一惊,自己左袖袋里有两个火镰盒,眼珠子一转,两个火镰盒也不能说明什么,于是将火镰盒取出交给文公公。
东皇冷声道:“说,怎么有两个火镰盒?”
席管事声细如蚊道:“属下的袖袋里时常放有两个火镰盒,备多一个,有时可借人急用。”
东皇面露厌恶之色道:“撒谎!清水照出了你就是纵火之人!”
席管事急道:“不知伯秋侯身上可有火镰盒。”
伯秋侯道:“我身上的衣服是小工的,袖袋里原有一个火镰盒,只不过刚才我将它掷于地上,被席管事俯身拾进了自己的左袖袋里。”
庄旭太子这下明白席管事先前为何无故弯腰了,心里骂道:“怎么就这么蠢!”
害怕席管事再蠢一些将自己供出,庄旭太子训斥起席管事:“席管事,你分明是做贼心虚!不是你放的火,你为何要悄悄将跌落在地的火镰盒收于袖袋中!事到如今,容不得你不承认!你必需承认!”
席管事“扑通”跪下,自扇巴掌,凄凄求饶:“老奴有错,老奴知罪!千不该万不该因了伯秋侯只说了句老奴今日穿了新衣,就以为伯秋侯是在暗责老奴收了贿赂,钱多显摆,常穿新衣!心中有刺,便想着纵火栽赃伯秋侯,好教训…伯秋侯一下。还望东皇开恩,看在老奴一直兢兢业业地养护了云端城书阁二十年,饶老奴一命啊。”
庄旭太子帮着求情:“所幸今日阴雨天,限制了火势。席管事也是一时心胸狭窄,并不是有心要烧毁云端城书阁。”
东皇厉眼看着庄旭太子:“庄旭太子啊,席管事可是欲嫁祸东庄二皇子,你这是在替他求情么?”
庄旭太子立时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席管事知道此时只有伯秋侯能救自己,只见他跪地急急挪向伯秋侯,求道:“伯秋侯,您是心善之人啊,您救救老奴,老奴知错了,老奴不是人啊。”
伯秋侯知道席管事只是在帮庄旭太子背祸,父皇并非不知晓此事乃哥哥主谋。于是开口道:“父皇以清水辨明事实,又有火镰盒为佐证,此案明断并不亚于百峰君清水辨人心!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今日火起既然是因儿臣失言而至,席管事也算事出有因才犯的错。还请父皇从宽处理。”
虽然伯秋侯的说辞有些牵强,但足以让东皇借势开恩,东皇朗声道:“人应以慈悲为怀,既然伯秋侯心胸宽广,朕就送伯秋侯一个面子!只是席管事你烧的可是百峰君时期的楼阁,管事一职你不再适合担任,到绿源溪养马去吧。”
席管事连连叩首:“谢东皇开恩!”。
东皇道:“都退下吧。”
待众人退下后,东皇问文公公:“老文公公啊,你说朕的这两个儿子,谁更适合接朕的班?”
文公公含蓄道:“龙生龙,凤生凤,都合适。”
“哈,”东皇哼道,“你这个老东西又耍滑头!庄伯秋虽然聪明过人,但他的运道有两个极端。他出生那日的天象明明是未来君王之天象,却又是他的母后离开的日子。大好伴着大恶啊。”
东皇说着摇了摇头。
庄旭回到府里,气急败坏地问竟允:“你告诉我,何时能找到智无双,何时?!”
竟允小心地问:“伯秋侯又金蝉脱壳了?”
庄旭太子气道:“只有第一计划实施了,第二计划根本就没跟上,你说他跑不跑得掉?”
“云端城书阁的余兴过来说了,伯秋侯脱了衣服去灭火,然后又不肯回府换衣服,所以盗书之说就没……”竟允还没说完,就被庄旭打断了话。
“我从承星殿回来,我能不知道他穿的是小工的衣服?他简直就是机关算尽,聪明得过分!你通知下去,赶快给我找到智无双,限期一个月!若是一个月还找不到,他们个个都是人头猪脑!让他们统统走人!”庄旭越说越气,手中的茶碗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地,溅起的瓷片落得书房里满地都是。
再说说伯秋侯府那边。
陈跑在前院等候伯秋侯,见主子穿着小工的衣服回来,吓了一跳,敢忙迎上问:“主子,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伯秋侯淡淡道。
直到他俩进了书房,伯秋侯才又说:“云端城书阁的席管事放火烧书阁,闹到了承星殿。想栽赃我,没成。”
“发生了这么多事?”陈跑又是一惊,“咱们还是找机会安排人进太子府吧,否则很被动。”
伯秋侯不以为然地问:“太子府没安排人到我们府上,我们反而要安排人到太子府上?”
陈跑挠挠头道:“也许他们还没想到,但就快想到了。咱们安排人过去也不是为了使坏啊。”
伯秋侯沉声道:“咱们府上就这七八个人,太子府就算想到了,也安排不了人进来。而太子府的门客就有上百人,要安排人混进去十分容易。这不公平。”
陈跑小声嘀咕:“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
伯秋侯示意陈跑倒茶,口中道:“庄旭太子就是太有空了,找点事儿让他忙一忙,他忙不过来了,自然就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陈跑眼睛亮光一闪,一面倒茶,一面问:“主子已有主意了?”
伯秋侯端起茶碗喝茶,待茶水滋润了他有些冒烟的嗓子,方才道:“还没,你也可以想想。”
陈跑可不敢接这活,谦虚道:“属下就算了。属下还是去厨房催催您最爱吃的黑豆腐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