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取义是江湖人的终极信仰,却不是王小北的信仰。
信仰不可以当饭吃,却可以丢命。
王小北混江湖,并不是为了行侠仗义,他只是迫不得已,只是为了口饭吃,为了混口饭吃,却把命丢掉,太不划算了。
伍弘义出自天地会,而天地会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名门大派,他自幼就有名师的指点,他也不负师尊陈斤男的期望,在江湖青俊排行榜上高居第七位。他自小就受师尊陈斤男的熏陶,励志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大侠,以行侠仗义为毕生的理念,所以他最看不起王小北这种不顾道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阁下就这么跑了,算什么英雄好汉?难道不怕江湖同道的耻笑吗?”
礼义廉耻,人之四端,伍弘义不信王小北没有羞耻之心。
不过,他失望了,王小北还真没有。
“耻笑?我还真不在乎。我只是个小人物,能保住自己的命就算不错了,而且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想成为什么英雄好汉,随你怎么想,现在你快让开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各走各的道!”
王小北只想带着唐怡尽早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什么英雄好汉,什么江湖的耻笑,谁在乎呢?
伍弘义第一次见到居然有这么不要脸面的江湖人,王小北的话彻底的颠覆了他对江湖的认知。
江湖应该是热血的,讲道义的,而不是胆小如鼠的,无耻的。
伍弘义转向了唐怡,他实在是理解不了,如此美貌的女子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寡义廉耻的“小人”。
唐怡则也生气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理解这个“讨厌鬼”为何要拦住自己。
她太了解自己的师兄了,自己的师兄在乎钱,在乎命,更在乎自己,独独不在乎什么脸面。
江湖人活着的就是个脸面,王小北也是江湖人,但是王小北却不在乎脸面。
以前,王小北也在乎过,后来他也想通了:
没人会在乎自己没有的东西。
王小北自幼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受尽世人的嘲笑和欺辱,即便他什么事也没做错过,一样会被人耻笑。
一个自小就被人耻笑到大的人,会在乎脸面这种可笑的东西吗?
“既然如此,阁下多保重!”多说无益,伍弘义让开了去路。
王小北刚准备逃命,一个身影飞了过来,重重的砸在他们的面前。
张梁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浑身是血,显然也是伤得不轻。
张梁与老者也拼斗了十多招,他知道,即便不用毒药,老者也能留住他们这些人,再留在这个地方,小命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张梁愧色道:“那个...伍师兄,我也还有事,也要先走了...”
王小北有句话说得对:既然不是大侠,就不必逞英雄装大侠。
“你!”伍弘义看着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又面露愧色的师弟,除了心痛还有愤怒,最后他冷冷道:“快滚吧!记得好好孝敬师父!”说完他一脸从容的回了茶铺。
老者是个很厉害的高手,可他伍弘义不惧。
王小北道:“师妹,你过来我这里。”
“好呀。”唐怡雀跃道,能跟师兄共乘一匹马,她很高兴。
见王小北没有嘲笑自己,反而主动让出来了一匹马来,张梁感激道:“多谢。”
骑着马走上了官道,又跑了一小会,王小北才有了一点安全感,老者的武功再厉害,两条腿也追究跑不过四条腿。
三人骑着两匹马,王小北和唐怡共一匹,张梁骑另外一匹。
“你觉得有愧?”王小北见张梁闷着头没有说话,他问道。
“嗯...”
“那你回去。”
“。。。”
“回去之前把你的马钱结了,你屁股下面的马是我从滴滴门租来的,虽然才刚起步没走多远,但是你也骑过了,总得付一下起步价。”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张梁抬头道,贪生怕死会被江湖人所不齿,他想从王小北这个逃跑的“同类”身上得到一点的安慰。
“不会,我又不是武林盟主,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即便我是武林盟主,我也不会看不起任何人。况且,你别忘了,还是我带头逃跑的。”
“难道你就不会羞愧吗?”张梁问道,他实在不能理解,怎么有人把逃跑说得如此的理所当然。
“羞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什么好羞愧的,江湖上那么多人,成为大侠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一要有能克服恐惧这种本能的勇气和毅力,二要有高强的武功,不然即便有克服本能恐惧的勇气和毅力,也活不到成为大侠的那一天。所以,其实绝大多数江湖人都是苟且的活着,只是他们不承认罢了。”
“苟且?呵呵..”张梁掉转了马头。
“你干嘛去?”王小北问道。
“谢谢你没有看不起我,但是我怕我以后自己会看不起自己。”张梁头也不回的道。
“喂,你愿意送死我不拦着,但是,把马钱给我先结了啊,还有,你那马是我从滴滴门租的!”王小北在后面追着道。
“师兄?”唐怡奇怪道。
“走,我们也回去看看。”
“嗯。”
“待会儿,你就乖乖的呆在马上,要是情况不对,你就逃命,知道吗?”
“嗯。”
“别光‘嗯’,你要答应我。”
唐怡撅着嘴,没有说话。
虽然胖师父说,江湖险恶,保命要紧。
可是,听雨派的掌门人有句话说得对:江湖之所以值得我留恋,是因为能结交到值得结交的朋友。
王小北也不知道谁说的对,他决定先回去,如果集合己方三人之力,还打不过老者的话,那就是胖师父说的对。
于是,三人又回到了茶铺。
茶铺里的打斗非常惨烈,地上已经躺着七八具的尸体。
在场的,只有伍弘义勉强能对上老者。
老者的武功极高,再加上众人中了毒,人心涣散,根本就不能专心应敌。
现在还活着的十余人,看到同伴相继惨死,也都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伍弘义看大家气势委顿,他大声道:“我们只是中了‘孟婆汤’之毒,大家随我杀了这二人,他们身上一定带着解药!”
面对这个未知的毒药和高手,众人本就绝望了,一听中的毒药是孟婆汤,顿时又都振作了起来。
孟婆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中毒的人不知道,等到毒发的时候已经晚了。
所以,既然知道自己中的不是无药可救的毒,也就不可怕了。
“白痴,如果你师兄不说出毒药的名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你师兄必死无疑!”王小北听到伍弘义的声音,有些恼怒道。
老者毕竟岁数大了,王小北本想集合众人之力,用车轮战耗死老者。
没想到,伍弘义坏了他的计划!
“你什么意思?”张梁问道,他的师兄武功很高,是天地会年轻一派的高手,再加上己方这十数人一起上,老者武功再高也不一定就不能取胜。
“哼哼,一群乌合之众,你自己看吧。”
果然,原本众人勉强还能维持住势均力敌的场面,随着伍弘义的的话,围攻之势顿时土崩瓦解,众人都争相四散逃命。
孟婆汤是蜀中唐门研制的一种很阴险的毒药,无色无味,毒发之日就是伤命之时,神仙难救,只是在毒发之前,并非无解,相传唐门内部就有三五种解除毒性的方法,而且从中毒到毒发也要在七日之后,这就给了中毒的人大把的时间去找人解毒。
既然有解药,又一时半会死不了,不如趁早逃离这个地方,没必要跟老者玩命。
众人都四散而逃,他们总觉得被盯上的不会是自己,即便是身后传来破空的声音,临死的那一刻,也只愿意相信那是老者在击杀别人。
不一会儿,在丢下十余具尸体之后,茶铺里的江湖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场上只剩下了王小北,张梁,伍弘义等三人。
“桀桀,小子,没想到你又回来了!”老者阴笑着道。
他丢掉手中被扭断了脖子的尸体,将那尸体直僵僵的丢到了王小北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