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滴打在莫周山脸上,把莫沉打醒了。
莫沉看向身侧,只见陈姨的胸口被犹如自己手腕大的树枝插进,脸色白得比闪电还要亮。
哪怕经历世事的成年人一醒来就见此场景都要被吓到,何况还是一不经事的小孩,莫沉眼睛睁大,下一秒回过神,瞬间哭出来声,“陈妈妈,陈妈妈,醒醒,陈妈妈……”
莫沉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赶紧翻出陈姨口袋里的手机,慌忙要打120,却发现手机早已被鲜血浸湿,自动关了机。
车外的坤叔肚子流着血,一条腿应该是骨折了,半靠车身,一直在打电话,“信号,信号……操。”
坤叔把被水打湿的手机往自己受伤的腿上一拍,大喊一声。“啊。”
雨势不减,坤叔看了眼路的前方,只觉得绝望。
这下听到莫沉的声音,拿起手机爬过来,用力一扯车门。
“周山,下来,快,周山,不要怕……叔叔知道你很聪明,拿着手机,跑到山下,到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
莫沉接过手机放怀里包着就跑,生怕被雨水打湿,跑了一段路拿出手机试试有没有信号,没想到手机早已湿掉自动关了机。
莫沉回头看向自己跑来的路,远处的车灯依旧一闪一闪。
他知道,他被骗了。
但他没有回头,奋力往山下跑。
雷雨交加,莫沉却只希望每一道闪电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就可以照亮他前行的路,让他跑得更远。
莫沉找到人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精疲力竭,却没有晕过去。
他看着这户人家给他打了救护车,风雨依然很大,几个村民却不顾生命危险,在救护车来之前上山看看能不能救助。
莫沉已有些昏昏沉沉,却坚持坐在那三轮车后,要跟着回去。
村卫生所的医生拿着医用器具上前察看,随后心疼地看了莫沉一眼。
陈姨被树枝插中心脏,当场死亡,坤叔是失血过多死亡。
莫沉拳头紧握,随后直接晕倒在地上。
莫沉代替莫周山的这些年,是陈姨贴身照顾,莫沉早已把陈姨当做了母亲的角色。
莫沉还记得,陈姨给他叠衣服的时候看着呆愣在一旁的莫沉,曾跟他念叨过,“阿山,你不要怕,爸爸妈妈有事不回来,又不是永远不回来。而且,你有我们呀,你看,冯妈妈,祝妈妈,都可疼你了。当然,我是最疼你的。我啊,也总是想,为什么我的孩子还不来到我身边?后来我想想,我有阿山啊,阿山就是我的孩子呢。”
莫沉昏迷了两天,醒来时浑浑噩噩,像丢了一魂似的,看了许久医生都不得好。
莫逐流算是成长于老一代人跟新一代人的交接年代,既有新时代的思想,却也不反感神学。
只觉得是坤叔与陈姨的亡魂因不舍莫周山随而缠着莫周山不放,请来了几位法师念经作法超度。
又以莫周山为坤叔与陈姨的儿子名义,为两人立了坟。
莫周山只觉父母已去,这一想法恐怕要折损莫逐流夫妇的寿,因而便离了一个辈分,让莫周山喊自己为“爷爷,奶奶。”
又给莫周山改名莫沉,排行“三”,佣人喊“三少爷”。
因为莫逐流记着“只留一子”的家训,生怕早早生一子后因意外又得一子,因此在莫夫人35岁高龄才生下的莫周山。
当时莫逐流已40出头,如今又是10年,莫逐流50出头,对外称莫沉为自己的孙子不为过。
莫逐流因莫周山从小与别人不同,倒也没带他去交际,杭城知道莫周山的人少之又少,顶多是几位跟莫夫人相熟的夫人。
但莫夫人仍怕莫周山会受刺激再次丢了魂,自己也不想应对别人热情的关心,三人便迁往京城。
只是莫逐流和莫夫人不知道。
在莫沉浑浑噩噩的那段时间,是因为莫沉与莫周山的记忆混乱起来,莫沉看到自己去祠堂翻族谱呆坐了一下午,又看到陈姨为救自己而死,他想,要是他听话早早回去,不去祠堂,那么坤叔与陈姨是不是就不会死……
莫沉无法接受这种背负人命的压抑,幻想出一段坤叔与陈姨自杀的情节,自己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而承接这段幻想而生的便是莫介存。
他看到,记忆中,小小的莫沉坐在车后,笑得欢喜,与一对中年夫妇双双坠入悬崖。
他又隐约听到陈姨喊“阿山”。
醒来后的莫介存问莫逐流,“阿山是谁?他死了么?我看到他死了。”
莫夫人记得法师的话,说是莫周山已去,现在活着的是新魂莫沉,又是心疼又是苦涩,泪目道:“他是你的孪生哥哥,他去了。”
说是也奇,应了这声后,莫介存便安静睡去了,当醒来时便整个人七魂六魄都聚了一般,全没了之前的病态。
后来尝试性问起。
原来莫沉已选择性忘记了10岁前的事情。
只知道自己是莫沉。
莫夫人只觉得欢喜,只以为灵验,儿子随“莫沉”这名字一样,获得了新生。
也不再着手工作,整日陪着莫沉,一句又一句“三儿”“三儿”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