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凤妩低声道：“纵使知道紫绛王女想与妘青淮死生不见，纵使明白她若回来，必定痛苦万分，可我”
云景用一种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眼神看着她：“可你还是隐隐盼着她能有回来的那一天，是吗？”
凤妩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有几分愧疚和迷茫：“哪怕知道她痛苦，可我还是因为自己希望他们有一个圆满结局，而隐隐期盼她能回来。云景仙，我…我这样，是不是自私得很？”
云景再次揉了揉她顺滑柔软的发丝：“怎会？云景眼中，一一仙乃是天下最为善良聪慧之人。”
看她这样低落，云景心中发闷。一一仙这样的人，就该永远高高兴兴才好。
他柔声劝慰道：“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可能，是不是？”
…
许是因为身处青城，一直会让凤妩想起这个沉重的故事，她最近的情绪一直低落得很，做什么事情都怏怏不乐的。
虽然她掩饰得不错，但如何瞒得过云景。
云景心中着急，最后他提出，想要启程往下一个城池走去。
一路走来，要去要留，大多是听凤妩和明霄的。
云景难得开口，其他三人自然没有意义。
临告别之前，凤妩偷偷将慕尧与姜元拉到一边。
递给他们一根红色的羽毛：“急急如律令，你爷爷叫你立刻显灵。”
慕尧和姜元挠了挠头，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口诀…是真的吗？
“等你们晋阶入下仙之时，就燃烧这根羽毛。”
昔年神族大获全胜，此后，四海八荒许许多多的名讳规定，都按照神族的律例来。
例如，神族划分了三个大阶，六个小阶。
三个大阶，便是仙，神，神尊。
六个小阶，便是下仙，金仙，上仙，神者，上神，神尊。
凤妩还在继续叮嘱二人：“告诉他，就说是他爷爷让他来接你们的，他自会带你们走。”
“机会我留下了，但究竟要不要这道机缘，随你们二人心意。”
“这条路宽阔通天，前途远大，远非你们留在这穷乡僻壤可比。但也，艰险无比。”
“那里皆是法力高深之辈，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寻常人根本无法入得他们眼中。”
“而仙阶，只是那里最为低等的入门之槛。若是连仙阶都没有，就算强行进入，也只能对着他人摇尾乞怜，吃着别人施舍的残羹冷炙。”
“他们尊崇强者，虽然不至于刻意欺负，但却无视弱者，这远比刻意欺负还要难受得多。”
“至少，欺负你，还是眼中有你；而无视你，却是将你真正当成蝼蚁尘土。”
“所以，不到仙阶，千万不要动用羽毛。切记。”
…
四人跨过青淮紫绛河，踏入了冥族的疆土，在各处城池晃荡，又是五六十年时光悠然而过。
随着越往魔界深入，凤妩渐渐便有了红衣女魔贼这样的名声。
在穷凶极恶的南洲，居然能止小儿夜啼，委实让人叹为观止。
又因着她和云景往往一同出现，这对红蓝双煞越来越声名狼藉。
…
“南荒之中，赤水以西，有不姜之山，黑水穷焉。”
-----《九洲舆地纪》
南荒，黑水之河的尽头处，不姜之山。
不姜山高耸入云，遥遥看去，像一把倒立的神斧，斧柄笔直插入空中。
若能上得山顶，必然风光无限。
天地法则之一，四海八荒有数座仙山需要徒步攀爬，不姜山正是其一。
踏上半山腰，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这山有多陡峭，需要抓着坚岩峭壁来借一借力了。
快要接近顶峰时，突然地动山摇，有野兽的吼声传来。
凤妩与云景对视一眼，心中暗暗戒备。
“不姜山顶，有上古凶兽。兽性情暴戾，左右有首，名曰祖狄。”
-----《山海万兽录》
祖狄咆哮着冲出来时，距离最近的沉碧觉得一阵恶臭的腥风迎面而来。
云景双手掐印，周围的沙地之上凭空升腾起滴滴水珠，结成冰棱，往祖狄暴射而去。
冰棱锋利，劈头盖脸砸在祖狄身上，阻得它的行动缓慢了一些，明霄趁机护着沉碧退后。
云景飞至祖狄左后方，使出两枚雪花状的暗器朝着祖狄双眼扔去，正中目标。
祖狄左首一双眼都瞎了，更为愤怒，它转过身来，右首一双眼睛狰狞地看着云景。
凤妩绕到祖狄身后，祭出随身玉笛，掐了个诀，玉笛就幻化成了玉剑模样。
剑身白玉无瑕，覆盖满了细小的闪电，泛着紫金光芒。
玉剑在凤妩手中被舞得出神入化，在祖狄双手双脚割开了许多道伤口。
祖狄暴怒，又回过头来转向凤妩。
这样，又换成了云景在祖狄后方，他正待举剑刺入祖狄脏腑，凤妩却像是知道他意图一般，高声喊道：“云景仙，莫要伤它性命。”
云景只得收手退后，飞至凤妩身侧。
他见到凤妩一个灵巧侧身，躲过凶兽一爪，腾空而起，脚尖一踢，踢在它的额头。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极妙，祖狄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凤妩后仰翻腾稳稳落地，玉剑也在她落地同时变回玉笛，笛身微微发亮，一道光线冲笛而出，凭空出来一条长长的水龙！
在啸声中，水龙如被禁锢了千年万年般轰然跃出，浑身紫电闪耀，冲着祖狄怒吼而去，灵力之强，竟连山林也微微颤抖起来。
水龙瞬间冲至祖狄身前，用龙身将祖狄从头到脚绕在身体里，似蟒蛟缠住猎物一般。
缠住之后，水龙立时凝结成冰，龙鳞变幻成冰棱模样，尖刺根根正正对着祖狄，闪着锐利冰冷的寒芒。
祖狄被结结实实困在原地，凤妩飞到云景身边，抓起他的袖子：“云景仙，咱们撤。”
这样危险的时刻，云景居然分了神，目光落在凤妩抓在他袖腕的手上。
远离了不姜山，四人寻到了一条小溪，坐在溪边洗漱满脸尘土。
云景从前只知凤妩是个极擅使火的神仙，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她精妙绝伦的水系法术，有心想问，又怕唐突，一时无言。
沉碧刚刚半点忙都没有帮上，有些心虚，一时也无言。
如此，在这样一番惊险打斗之后，气氛宁和安静，只有林中偶尔传出的鸟鸣之声。
凤妩用手掬了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
溪水顺着她饱满的额头流下，流过她高挺的琼鼻，流过她嫣红的嘴唇。
水珠折射着阳光，显得她莹润通透的肌肤泛着细碎的光芒。
直到明霄率先打破了沉默，云景才回过神来。
明霄问道：“你刚刚，为什么叫兄长手下留情？”
凤妩走到云景身旁，也靠着树坐了下来，说道：“祖狄为八荒八大凶兽之一，你可知道？”
明霄一手插着腰，说道：“常识，我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这种凶兽，都守着仙花神草？”
明霄窒了一窒，梗了梗脖子，快速接道：“小爷知道！”
凤妩摊了摊手，说道：“那不就好了。”
明霄明显跟不上她的思路了：“好什么好？”
云景微微思索，笑了一笑，看向坐在身旁的凤妩，问道：“若我们杀了祖狄，仙花神草无人守护，便容易被风雨摧折，被妖兽吞食，是不是？”
凤妩点了点头，愉悦地说道：“知老夫者，云景仙也。仙花神草，非几万年不可长成。”
她故作高深地说道：“无故毁之，易沾因果。”
明霄站在他们对面，见二人这心有灵犀的样子，颇有些气不顺。
他站着，带着点居高临下的骄横，转了个话题：“你怎么没说过你还会水系术法？”
他又看了看云景，问道：“兄长怎么也会水系法术？”
云景淡淡一笑，说道：“闲暇时随意练的，比不得一一仙的术法精妙。”
凤妩对着云景眨了眨眼。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她先前偶尔见云景能使水系法术，觉得奇妙，便将学过的水术默了一本送给他。
当世唯有两卷圣品水术，一本是已经失传的罹龙卷，一本是与外世隔绝等同于失传的烛龙卷。
此时云景并不知道，凤妩送给他的，正是烛龙卷。
凤妩抬头瞟了眼明霄，反问道：“我们又不是你，长着一副只会火系法术的脸。”
说完，眼神上上下下，带着几分调笑，打量着明霄。
被她这样呛了一下，明霄气血不顺，哼了一声，一甩袖摆，也不理她了，径自捧水洗脸。
他洗到一半，听得云景喊了一声：“明霄...”似是欲语还休。
沉碧也弱弱地喊了一声：“表哥…”
他心中有气，一时没有理会。
等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凤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小溪边，脱了鞋袜，将脚伸进凉凉的溪水里，一脸舒适满意。
明霄不由自主地，来来回回转头看了看自己和凤妩的位置。
好巧不巧，她在上游，他在下游。
明霄瞬间脸色发青，指着凤妩，开口怒道：“你你你你你！”
凤妩抬头，看到他指着自己，满脸通红，一时有些奇怪：“你又怎么了？”
明霄抬手扶了扶额，一派忍气的模样。半晌之后，才恨声痛斥道：“我在洗脸，你看不到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