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齐定定的看了刚萨克好久,确认对方没有开玩笑,才无奈的摇摇头:“你们希瑟人都疯了吗?”
刚萨克理解的拍了拍他肩膀:“这可不是疯了孩子!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一些像我这样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平凡人,平凡人在面对不可知事物时往往不会主动去做选择,而是命运给了什么,我们就去适应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们遇见了一个逆行者,在大部分人都随遇而安的时候,他选择了迎着命运安排好的方向往回走──他的选择不一定总是对的,但至少他告诉了我们还有另一种活法。
因此不管他当年做过的事有多疯狂,但是在希瑟依然有人愿意为了他的回归不惜一切代价。这并不是为了让他回来继续为我们战斗,而是许多因为他而改变了命运轨迹的人,为了还他一个公道在做战斗。”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林齐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刚萨克摸着后脑傻笑道“也许今天就是我的终点,所以希望身边一起战斗的人,明白我是为了信念而死的吧──另外如果你能把我刚才说过的话转达给国王,他会多给我妻子和女儿留下一些抚恤金的!”
说到这刚萨克突然收起了玩笑的的表情,认真对年轻的法师说道:“你不是希瑟人,我不能要求你像我一样不顾一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刚才的那番话──不管发生什么,尽可能的让索伦和那孩子先走!拜托了!”
刚萨克伸出大手,轻轻在法师胸口锤了一下。
。
。
。
索伦胸口的刀伤依旧在渗血,隐约间开始觉得手脚有些无力。
一张椅子放在了他的身后,威廉从后面走来,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坐下。另一边的快嘴手上拿着骨针和鱼肠线,对着他抻了抻,脸上没滴表情,也没滴感情!
“从前有一姑娘叫乔妮娜,”快嘴将骨针从伤口两旁的皮肉下穿过,疼的索伦不禁一哆嗦。
“她和一个叫沙德的相爱了,他们常在一起看星星。”针线快速在伤口附近游走,快嘴做这事极为熟练。
“有一天当流星划过天空时,他们将这颗流星命名为:乔妮娜沙德星!”一朵相当漂亮蝴蝶结出现在索伦胸口,快嘴满意的直起身子欣赏自己的作品。
“谁是乔妮娜?”塔山走过来一屁股坐在索伦身边,好奇的问道。卡特手上拎着一柄单手长剑,托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随后将它立在索伦的脚边,一言不发的站到了一旁。
“好了,塔山──先说正事吧!”威廉一边翻动包裹一边说道:“快嘴昨夜去了刚萨克家里,多玛和两个女孩已经不在了!刚刚问了科里,他说他们的人昨夜都死光了,所以就让三个女人跟着商队去了意雷……”
说到这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表情相当不爽的说道:“先不说就凭他和科里两个怎么把你送回去──首先他凭什么证明自己是国王的人?”
“他有信物。”索伦面不改色的回答。“昨夜我看了,是真的!”
“砰”!一大包止血药砸到了索伦怀里,威廉咬着牙说道:“信物?那他在意雷直接给你就好,让你绕这么大一圈回诺里斯做什么?”
“也许国王知道了瑟琳娜!老人总是希望孩子带着心爱的姑娘一起回家……”塔山笑呵呵的替索伦回答。
索伦听了心里一痛。
回家?孩子?
不,你只是个流亡者!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就算能回去,也只不过是拖着那些当死之人一起坠入地狱罢了!
想到这,他笑了笑:“也说不定呢!”
话音未落,快嘴狠狠的把伤药拍在他伤口上,一阵剧痛袭来,他身子不由猛的绷紧!只听“咔”的一声,椅子扶手被他掰下半截!
“说实话!不然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挂在树上!然后把你从悬崖扔下去晾到死为止!”
快嘴面目狰狞的咆哮道,同时还伸出舌头去舔手里的刀子,完全不在意身边人的怪异眼光!
“别……快嘴……演的有点过了!”威廉无奈的捂住额头说道。
“演?不,我们是认真的!”快嘴不停的使眼色给其他人,同时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塔山负责把他丢下去……算了还是卡特你来吧!”话才说一半,就见大个子在一脸兴奋的冲索伦傻笑,快嘴只好垂头丧气的坐在了地上,一点也不想搭理正挤眉弄眼示意他继续的傻大个!
“见了鬼!跟我们说实话索伦!你别是又想着自己去送死!”快嘴一幅愤愤不平的模样。身边的威廉不禁也无奈的撇撇嘴,看向索伦说道:
“他的意思是,当年我们来北地的时候有一千人,为了让你活下来如今只剩下了我们三十几个──所以就算你想回去找加利亚拼命,也麻烦把你的计划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别做没有意义的傻事让他们白死……”
“不只有他们,”索伦打断了威廉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因为我做了蠢事死掉的还有东大营的那些人……已经等了十五年,太久了,这一次将是我彻底了结一切的机会!所以别管我了,你们就到此为止,剩下的让我自己来做就好。”
威廉等人听了顿时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浓重的不安,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最后依然由威廉开口说道:“所以……你已经表明了这事不简单……但你依然只打算告诉我们你是因为陛下快不行了才回去的……哪怕我们都知道你最终目的是为了回去找加利亚复仇?”
索伦听了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对这四人点了点头。
于是沉默了很久,四个人呆呆的看着索伦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索伦看向了卡特,这位昔日北大营的总教官和威廉一样都是贵族出身,他们本该有着一份耀眼的前程,最终却因为他流落到北地十几年。
索伦移开目光看向其他几人,包括不远处那些始终留在身边不肯弃他而去的老部下们,他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家人都还留在希瑟是吗?”
四人一怔,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之前刚萨克的事有好多疑点,但是我们却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他──因为我们都信任刚萨克,与其说他会算计我们,不如说是他因为我遇见麻烦了,比如有人拿他最珍贵的东西威胁他之类的……所以我们才会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四人脸色齐齐大变,不敢相信的看着索伦。
“所以我在想,其实真正的隐患一直都在我们队伍之间!我之前不愿意相信,是因为我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你们……
但是后来刚萨克的事突然让我明白,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忽略了!你们留在我的身边那么久,给自己造成的麻烦怎么可能只有我看见的这么简单,加利亚……他怎么可能不去骚扰你们的家人?”
索伦闪躲着几人向他看来的目光,他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内疚与不安过。他们这些人对彼此的意义已经不单是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朋友,更多的是生死与共的家人!他明白这些话会对几人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他依旧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我不能对你们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你们已经为我付出了一切。所以不管之前我们的行动多少次被人提前泄漏,我都不肯往这方面去想……因为我知道,即使有人真的这么做了,那他也一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他拿起了卡特放在他脚边的长剑仔细端详,强自忍着不去看几位伙伴那铁青的脸色。他注意到剑柄上的配重球有过打磨的痕迹,于是手腕带动长剑轻轻一抖,重量刚好适合他!
脸上出现一丝微笑很快又隐藏了下去,他继续对四人说道:“不管是谁,不管他到底有没有那么做,我们当中的那个人都一定很痛苦!但是如今再也不会了,我回去把一切做个了结,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北地等着我的消息,不论是我活着还是加利亚活着,你们从此都不必再因为我而陷入一摊浑水之中──这也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索伦站起身来,将长剑插回腰间的剑鞘。有些艰难的伸出手掌在几位同伴肩上拍了拍。
“保重!”
。
。
。
首相面色晦暗,整个人一瞬间老了许多。
他手里拿着迦丹大公用过的杯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国王的面前:“你叔叔今天给你上了很生动的一课,孩子!想让对手屈服的方式有很多,而把他干掉仅仅是最下乘的选择!给我也来一杯吧,见了鬼的──阿狄森家!”
国王冷笑着拿出水壶,将面前的杯子倒满。首相一口喝干后将杯子放下,转头看向瑟琳娜。
“我最意外的是你,据我所知你的父母在争夺黑集的控制权时甚至丢掉了性命,由此才成就了你,黑集最年轻的掌控者!
但是今日之后,你给了所有人一个插足黑集的借口!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主动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处境之中,就仅仅只为那个男人吗?”
“你一直没搞懂!”瑟琳娜轻蔑的看着首相。“你说的那个男人,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替我挡下了我父母所有的仇家!因此我才得以活了下来。九年前也有个人这样问过他──'就为了个女孩'?”
“哦~”首相了然的点点头,最后看向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公爵。
“我所有的底牌都已经用完了。”他无奈的耸耸肩。“我们以为迦丹理所应当会站在我们这边,但结果他从一进来就始终在和那小子一起戏耍我们,所以我们可能九年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混了──根本没有所谓的刺杀,是这两个阿狄森为了交接权力上演的一场把戏而已!
年长者靠自己的威望出面收服各大军团,再回过头交到年轻的国王手中……只不过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以致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至于这个女人,”他指了指瑟琳娜“其实昨夜就已经向国王递上了投诚书──'送迷途之人返乡者继承黑集的一切'!试问整个北地除了国王谁还有这个权利放那个男人离开?而即使是国王,在面对黑集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地下组织,又怎么能不眼热呢?”
“所以此刻我们寄予厚望的贵族联军们,实际上正兴高采烈的往国王的陷阱里钻!”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输了,与一个孩子斗了九年,如今一夜之间底蕴尽失……若还想给给各自的家族留下一线生机,一会就主动走到外面去约束自家的年轻族人吧……免得给国王添乱!”
说完他怅然若失的朝地下牢房走去,政坛上起伏了大半生时光,自知难免会有这一天,然而当一切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心里竟是觉得自己输的冤枉──如果自己没去动那个希瑟人、如果不是自己多此一举想把迦丹推出来做挡箭牌……呵呵,他自嘲的笑了笑。
又或者当年那堂课上自己多听听这孩子的想法呢!
“还没输!”艾萨克公爵面露挣扎的冲首相的背影喊道。
“还……还有那个孩子!还有希瑟!”
国王的眼睛一眯,艾萨克公爵混不自知,还欲彻底将这所谓的底牌翻过来!
但冈瑟公爵面无表情的从他身前走过:“闭嘴吧!那已经是一张废牌了,还说出来给自己招灾吗?”
果然,一回头发现瑟琳娜正一脸杀气的看着他!公爵立刻面色大变,扭头向其他两人追了上去。
瑟琳娜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和西奥多总管一起退出了大楼。一切已经快要结束了,她要去见那个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