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来的眼前是条尘土飞扬的乡间小道,路右边有个空场子,成堆的垒放着不少废旧破烂东西,再稍远处有一座样子破败不堪的工厂,路左边则是阡陌纵横的大片麦田,更远处有着明灭忽闪的灯火,应该是有村落。
李阿来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他也不想知道。
只见眼前的天地如此广阔,一望无际的绿油油小麦苗,生机盎然的蛰伏在冬季,等着属于自己的春天,最终收获到饱满的麦穗;深邃空旷的远天,此刻是繁星点点明亮闪烁,未见寂寥无趣之景,倒好似蕴藏着无数变幻,有着无穷的磅礴力量,这绝对是在城市里见不到的星空,但家乡是有的。
李阿来立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城乡结合部,没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渺小之感,唯有勃勃生机的满腔抱负,彻底扫除白天的惆怅茫然,进而油然而生一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豪迈气概。
最穷无非要饭,不死终会出头。莫欺少年穷,他日名天下。
我要在广阔天地间大有作为,李阿来思绪远飞,心情澎湃激昂。
“救命啊!”李阿来隐约听见有人在呼救,但声音太小了些,听得不太真切。
“快来人啊!”李阿来确认是有人在喊,但他四下看了下,还是没有啊。
终于李阿来模模糊糊的看见,远处破烂堆处有团黑影晃动了一下,若不是刚才听见了呼喊声,否则真能把阿来吓个半死,以为是自己愚弄了阎王爷,惹他不高兴了,便派出小鬼来索命。
李阿来确认那边是有人趴在地上,我得救他!
救人心切的李阿来,迅速朝黑影方向奔跑了过去,想来晚上自己刚被人救了一命,所以现在他很乐意去救别人,来回报上天的好生之德;何况自己最能感同身受濒死之人的求生欲。
李阿来跑到近处,看到一个浑身狼藉的年轻人正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你怎么啦?”李阿来半跪在地上,扶起小伙子的上半身,焦急地询问道。
借着微弱的月光,李阿来看清,年轻人约莫有二十来岁,体型比自己瘦小一些。看样子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因为他额头上有汗珠不断滚落,同时脸色煞白,情况很不好。
“你没事吧?”李阿来有些担心,怕小伙子有事,同时自己的心里也是不住地打鼓,不会是碰上了逃犯吧?还好他身上没有斑斑血迹,似乎也没带什么凶残武器。
“跑……跑呀!”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伙子可算是倒腾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李阿来的心里叫苦不迭,真他娘的倒了大霉,怕是遇上了不法分子了吧?阿来真想撂下他自己跑了。
“我的脚崴了。”小伙子的气息喘匀了一些,补充解释着,同时提醒道李阿来:“扶我起来,赶快走!”
李阿来扶起了小伙子,一手搀着小伙子的腰部,一手抓着小伙子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好让小伙子能够借着自己的力,将受伤的那条腿悬起来。
小伙子在李阿来的搀扶下单脚一跳一跳地走开了。
“你为啥要跑啊?”李阿来疑惑地问道,自己的心里太不踏实了,不过退一万步讲,自己徒手制服缺一条腿的他,应该也没啥难度。
“我刚从传销窝点逃出来,就在后面那个破厂房里。”小伙子忍痛说道,同时脚下的跳步可是一点也没减慢。
李阿来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怪不得他呼喊的救命之声这般低沉微弱,想来也是怕把看守窝点的打手给招来了。
“你脚没事吧?”阿来好心问道。
“没事的,咱快点走,别让他们再追出来了。”小伙子不放心的说着。
二人就快要走到了路边,意外的夺命声传来了。
“汪汪汪。”一只狗的叫声在身后不远处叫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小伙子咬牙坚持,俩人连忙加快脚步,很快就几乎疾步如飞,可是没走多远,小伙子的情况越发不妙,眼看着就要疼痛难忍,但是身后的犬吠却一声紧过一声,后来似乎又多了几只恶狗加入到了狂叫的声阵,二人的脸上都是青白不分热汗淋淋。
“大哥,你走吧!他们要追上来了。”小伙子的脚剧痛不已,他想要放弃了,也不想再拖累身旁的好心人。
“坚持,在坚持一下!”李阿来给小伙子鼓劲道,自己能感觉到他的力不从心,他脚下的跳步已经乱了节奏,而且自己的个头比他略高些,必须要就着他的劲,也是很不舒服。
“汪汪汪。”追命狗的声音,听来比刚才又近了一些。
“我背着你。”李阿来看着小伙子再无力坚持,也来不及细想,坚决说道。
李阿来蹲下身子扎好马步,小伙子趴到了后背上,阿来起身背着他,一路狂奔,狗吠声却是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李阿来感觉到自己都要累的虚脱了,连自己婴儿时期的吃奶劲都使了出来,跑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他当年在校运动会上百米冲刺,也没有今天这般心跳加快。
“狗要追上来了!狗追上来了!”年轻人惊恐地呼喊着。
终于,“汪汪汪”的狗叫声就在耳边狂吠,无论他跑多快,它就跟多紧。
李阿来真是到了筋疲力竭的最后关头,他的下气已然续不上来上气。
李阿来认命了,宁愿被他们抓去打死。
“呼通”一声,李阿来连带着后背上的小伙子,一起滚倒在了路边的壕沟里。
李阿来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因为他已经跑到了缺氧窒息,只是下意识的张着嘴大口地喘息着,浑身燥热的自己恨不得除掉身上衣服,赤身光条的裸露在广袤的田野中,可惜他连伸手脱去衣服的力气都没有。
小伙子倒不至于如李阿来一般累瘫,但是他摔得更严重,钻心的疼痛也让他一时差点晕厥过去,根本无暇顾及身后是否有来人追上。
一只毛色黝黑的土狗,瞪着圆眼矗立在路边,凝望着壕沟底狼狈不堪东倒西歪的二人,此刻的土狗也是耷拉着脑袋,大口的喷着粗气,流着垂涎三尺的哈喇子,在躺倒的李阿来俩人看来,宛如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
玩了命的末路狂奔,就连狗尚且如此,更何况于人乎!
二人绝望地等待着至暗时刻——狗身后的追兵。
准备着束手就擒的他们,左等右等也没看到人影出现,似乎也再没有别的狗追上来。
土狗也累啊!它后来便坐了下来,一只孤单的黑狗夹着尾巴,支着前爪盘着后爪,蹲坐在他们眼前的道边。
于是,两眼对望着四目。
“看看啥情况吧?”呼哧带喘的李阿来用半天积攒下的气力说道,然后自己也顾不得壕沟里的荆棘是否会划破衣服,就正面四仰八叉的睡在壕沟里,盯着夜空里的星河,倒是没看见有流星划过,这意味着眼前的麻烦不至于丢命。
李阿来故乡的老人常说,每一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每当流星划破夜空,就意味着有人离开地球,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颗星。
小伙子艰难的翻了个身,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土路,接着跛着脚艰难的站了起来,朝远处望了望,乌漆麻黑的啥也看不清楚,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确信没有人,也没有狗追来。
“卧槽。”年轻人忍不住的骂了一声,并伸出那只跛脚朝黑狗踢了过去,黑狗灵巧的起身躲开,然后朝着夜幕里钻了进去,摇着尾巴晃晃悠悠地跑远了,而他却是一个站立不稳,摇晃着又摔倒在了李阿来的身旁。
原来压根就没有人追上来,只有刚才那一只黑狗。
合着李阿来背着小伙子,在和一只狗赛跑,直到自己累的不如狗。
李阿来听完不由地就笑出了声,连眼泪都流了下来,接着死不认输的吹牛说道:“都是你太重了,如果你轻点,说不定我能跑死那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