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阳家的门前从没有停过任何一辆动力车。这是庄阳、庄阳母、庄阳父、庄阳妹平生的第一次。第一次可不寻常,好像从原始的洪荒一步跨到现代文明的辉煌了。何况,又多了两位小姐,青春美丽。艳丽佳人,这在乡村或农场是被叫做天仙的。围着轿车不知事的亲人子弟,眼巴巴的看着,不知是兴奋,还是向往。作者渺小的心境里那时以至现在也还有同样的体会,那是二十一世纪之后的永远的幻想吧。有些过于激动的孩童,跑回家里,“娘,俺庄老爷家来汽车了。”敬爱的乡人被这一份激动牵动了,领着孩子赶快出来,“咳,真的,快去看看谁来了。”生来爱串门的妇女们中就有大胆开通的推开了那扇她们十几年不曾以摸过、瞧一眼的门板。
尽管庄阳的穿着和城市人一样时髦,很有点大老板的风度,那些妇女们也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可不是吃白薯蛋长大的庄阳。“哟,他叔回来了,怎么这么洋气。”
他的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很快聚拢,又依稀散去。这里面有几年不曾搭腔的大婶、大。这其中的一个矮些的妇女,便是庄林的母亲。她在众乡亲面前从来都是那么高傲的。她的宝贝儿子庄林、庄平很早就考上学,找了工作并都结了婚,她的孙子都四岁了。所以对象庄阳家这样一个还没有出户的人家她是瞧不在眼里的。其实她们之间近的很,庄阳的父亲庄春和庄林的父亲庄信都是一个爷爷,按血缘算来还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
“是俺侄儿回来了吧。”还没有看见人影她就嚷嚷开了。庄阳把她让进屋,她就唠叨地没完没了,显然太过热情了。
这种场合上,漫得花和夏小漫也只好回避到里屋子里。
众多的人来到庄阳家里,其实都由于轿车的原因。
这足可以看见物质对心灵的吸引。“规律时空”中没有富贵、下贱的划分,临时研究发现它只是点的错混,却也没有看到就要消灭的痕迹。
“这就要大收了,在不在家帮忙啊。”庄林的母亲说。
“她大娘,我们清闲着呢,用不上他的。”庄阳的母亲说。
“放假了,我就是回来帮俺爷、俺娘割麦的。”庄阳回答说。
庄阳母亲的过份热情引发了藏着的回忆。这些稍有势力心且窄的村人把他当作很好的乡邻看待,还是源于公元一九九O年。那年他正式考入省城大学。那些本来见面时连眼皮也不翻一下的,好像瞳孔也变大了;那些本来不知张嘴的也学会了热乎地叫“兄弟、叔叔、侄儿。”过节的当儿,冷落了好些年的院子也热闹起来,常年不登门的支书也来了,就是那些早年考上大学的高级知识分子也会携着未婚妻走上一趟。问寒问暖自不必说了。庄阳的家人也好像得到了恩惠,来了福气,那些从不把他放在心里的人也开始调整位置了。早些年,庄阳的父亲推着胶车在地里走不动,喊人拉一把,好似他们都听不见。这回不同了,他们后脑勺上都长了圣灵的眼睛,不用喊,他们会一直帮着送到地里。那些收税的干部,更不会难为庄伯父、庄伯母了。没有钱是不打紧的,时间松着哩。不同的是,庄伯父却交的及时了。不然则有更妙的话,“看人家儿子考上了大学,税都可以不交了。”据说,连一向成绩平平的妹妹,老师也重视起来,学习上催促的紧呢。
庄阳心里翻腾着旧去的影子,嘴角一丝微笑,心里却更沉重了。
好不容易才把乡亲送走,漫得花和夏小漫从里屋里出来。
“他们都怎么啦,你一回家就来看你,他们那热情劲,真让我激动的。我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没见哥哥看看我。都说乡里人亲,看来的确如此,素质都挺高的。”夏小漫好像挺羡慕似的说。
漫得花听完只笑了笑。她心里明白。
“这是乡下的好处之一,乡村里哪能有城里那般冷漠,心连心,这才是高级人情味吗?”庄阳说。
“可他们也并见得文明嘛,怎么说话多半我都听不懂,这大概是原始语言吧。”夏小漫说。
“这叫原始文明,这就是当今城市文明的祖先。”庄阳笑着说。
说的差不多了,庄阳不见了母亲,便出去找。夏小漫和漫得花也出来看风景。
庄阳遇到母亲的时候,母亲正在向别人借钱,原来是为了买菜招待客人。庄阳笑着,把母亲叫回家了。
他又到河坝上找到夏小漫、漫得花。
“这里的风景是不错,青绿交错,滿迷人的,尤其这里的空气太新鲜了,真有点世外桃源了。”夏小漫说。
“乡下哪里都是一幅画。青山绿水,在城里这几年我可没有看到过。”漫得花说。
“看天上的白云,好美啊,真象棉花似的,好柔。”夏小漫说。
“大小姐,别在趁兴呻吟了,我可饿了,该吃东西了。”庄阳说。
“这是你家啊,饿了我可也没东西给你吃?”夏小漫说。
“钱还是给我吧。我妈在等着做饭吃呢?”
他们开车到不远的小集镇上买东西。小孩子直追到小车看不见了才罢休。
这里是我们二十世纪的乡村,是亲人们赖以生存的发源地。越南、希腊、尼日利亚、新西兰、墨西哥、哥伦比亚共有的乡村,我们无法评价它的过与足,因为它居住着越南、希腊、尼日利亚、新西兰、墨西哥、哥伦比亚的亲人。乡亲啊,爱我们二十世纪的乡村吧,让他幸福地进入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世纪,让它永远不要把我们抛弃!
哦,才发现,我是这等深沉地爱着祖国,因为我是乡村人的儿子,乡人之子的爱又是何等伟大。“规律时空”上呈现的“爱”字,已经日益漫近,越大越丰满了,它的两个点的结合是越来越紧密了。
敬爱的亲人,我们每个人都有理由追求成功,更有理由追求成功,更有理由追求幸福,开拓一片纯蓝的天地,而成功与幸福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愉快,融洽的人际关系。我们二十世纪的网子也是越大越大了。
正是幸福的夏小漫,她向往是还是幸福。
可与庄阳的相识,又无法一时说出究竟。
夏小漫奔驰在乡间路上,体会了生活绝妙的美。
这里才是好天地。
她感叹乡间的确好,无独有偶,却缺少了发达的东西。
这几天,夏小漫过的很好,心里都是些从未有过的感觉,同时还伴有一种最原始的欲望。她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毕竟那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
正在她们玩得愉快的时候,该割麦子了。
随作者看吧,敬爱的亲人!田地里,片片金白,望不到边的呐,全是小麦。不管在平原,还是丘陵,都有亲人的影子。感动吧,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在挥着钢制的镰刀,割哟,呵!割哟。呵!头顶上,阳光闪闪,太阳公公作着光明希望和宣传。风来了,刹那间千万棵大树随风招展,千万棵大树向人们做着亲切的笑脸,它们啊,正把美好的人间好好地看。万万个亲人儿,挥动着镰刀,哪里还顾得上冒出的汗。额头上的汗珠哟,万万颗儿,金灿灿。还有背上的万万片,万种风情此时现。听!田野里,高音广播持续不断,乐曲激亢,随风飘荡。
该往场里运了,大人们捆,大孩们抱。青年们拉着车子就向场里跑,一辆辆排车,一辆辆推车,你来我往,把个小道挤得都着了慌,可他们还怨路儿不够宽敞。偶尔塞了车,乡亲们耐心地等着,不一会儿就排了长长队伍。
站在高处,向下一看,田野里人儿真高兴,机器欢腾,麦场里百座麦子山,彼此起伏,处处洋溢着希望。
真是好一派繁荣景象。
爱乡村吧!它是如此繁荣!
“这工作也没多重,就是速度还差点。”夏小漫说。
“你得了吧,准备起泡吧,过会你手上有好看的。”漫得花说。
“天是热了点,夏小姐,没问题吧?”庄阳说。
“就这工作,没问题,现在才发现我也是个合格的农民。”夏小漫说。
“真看不出来,夏小姐这么能干。”庄阳说。
“那是自然,这也是境界问题,还不是让你少干点,免得你长不高了。你没听说,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不是在于他痛苦时,关心的是他人的痛苦,而在于他幸福时,关心着的是他人的幸福。”夏小漫说。
“看不出来,修养很高的,那这算是幸福呢,还是算痛苦?”庄阳说。
“我看是痛苦了。”漫得花说。
“这是幸福,也是享受,这工作简直是精神补充。”夏小漫说。
“有没有痛苦。”庄阳说。
“没有,暂时还没发现。”夏小漫向前看了看,庄伯父、庄伯母已落下她五米多了。她想加快频率,却差点割到指头。好在戴着手套。
庄伯母不时地回回头看看他们,让他们慢着点。
割麦子是天生的普通工作,它没多少技术性的问题,可如果对一个几十年没干过这种工作的人,我们可以想象他的动作,有多呆板,多不协调,其中又有多少刺着骨头的东西。
夏小漫不是漫得花,她割麦的姿势、速度、质量实在不值得称赞。就连作者本人割麦的水平也要比她高出许多,因为作者总是依稀地明白,自己是乡人的儿子,乡人之子总是有独到的技术--原始的生产劳动的技术,这是文明人所不能有的。也不可能有。
“累了吧,夏小漫小姐,漫得花女士,歇会吧,要不出了问题我可负责不起啊。”庄阳开玩笑说。
“你别这样好心了,莫不是说我割的太慢吧。”漫得花说。
“你说小麦怎么一颗一粒的这个样子,我还以为麦子像核桃似的有个外壳呢。”夏小漫说。
她是认真的。
“那你让磨面粉的吃什么。你说花生是怎么生长出来的。”庄阳说。
“是不是长在树上。它什么时候结果,我怎么没见到这种树呢。要不它在地下生长。可也没有啊,地里不都是麦子?”
“自欺欺人吧,你又没见过。有,你能认出来吗?你看在那边的地里有一些,那是春天种的。象这样的土地割完麦子还可以种花生。秋天里就有花生吃了。”
太阳公公今天却也不怎么留情,天是越来越热。“这天怎么这样,热的反了!”庄阳感叹了一句。不久,夏小漫觉得浑身不自在,麦刺激的皮肤麻麻的、痒痒的,她开始觉得太阳有些毒辣、镰刀也有些不顺手了。正在瞎想,“大哥大”又响起来。她放下镰刀过去通话,周围的乡亲都瞅着她。
“谁来电话了。”
“又是我爸爸。”
“有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事,叫我回家啦。”
“你什么时候动身?”
“我才不搭理他呢,想好了再说吧。”
夏小漫擦擦额头的汗,站在那儿歇着。四周割麦子的乡邻偶尔瞅她一眼,就像看风景似的,有时总也不避免地看一眼漫得花。心里嘀咕:庄阳这小子好福气,也不知哪辈子积德了,要是咱的娃……。往下就不知怎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