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星是他们三人中最早入住这间青年公寓的,她住在这儿半年后,做游戏开发程序员的路远搬到了她的隔壁,可奈何她和路远都不是自来熟的人,所以几个月下来,他们两人仍是在走廊相遇也只是打声招呼的点头之交,直到两个月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程灵珺拖着三个大行李箱出现在了二人房间门外。
至此,走廊尽头的三个房间便住进了三个性格和职业迥异的年轻人,殷小星在三人交谈中发现,路远是个已经工作三年的程序员,在一家业内很有名的游戏公司做服务器端开发,平日常常见不到他人。
按照殷小星的话来说,他跟她们两个有时差,殷小星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很是规律,程灵珺则是欧洲留学归来的艺术生,平日靠卖插画维生,即使熬夜画画已经成了习惯,最多也不过后半夜两三点便睡下了,对程灵珺来说,相比起少挣的钱,脸上多出的一道细纹更让她抓心挠肝。
可路远却像夜间动物一般,昼伏夜出,据他自己的解释是,午夜的宁静让人码字码得更有快感,清晰的键盘声会让他头脑更清醒,思维也会跟着活跃起来,灵感也就一泄而出。
而这种对职业的热爱和奉献却也让他渐渐变成了一座孤岛,长期的黑白颠倒让他的社交圈子仅剩下了公司里和他同一属性的其他夜间动物,以致他一面对鲜活的女性,便会出现“诱发性失语症”,更别提只存在于新番中的“女朋友”了。
而刚搬进来的程灵珺则完完全全是另一种生物,她的整张脸完全就是上帝哼着歌创造出来的杰作,八卦的殷小星曾私下偷偷问过她是否整过容,对方非但没有一丝动怒,还潇洒地甩给她了一个相框,殷小星一看那相框里的照片便傻了眼,原来美女果真是从小美到大的,这让天生圆脸趴趴鼻的殷小星很是羡慕,当下便成为了程灵珺的颜粉。
人家天生丽质便罢了,更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程灵珺除了貌美大长腿以外,还颇有才华,在留学浪潮中冲过浪的她,艺术天分极高,绘画风格也极具个人特色,找她合作的品牌多得数不过来,以至于她常常要为了能睡个懒觉而推了项目。
在殷小星平庸的生活里,这种各方面都甩她车尾的极品优质女性真真是个稀有动物,不过与殷小星设想的完全相反,这样优秀的程灵珺非但没有一点的高冷或者疏离,反而是个热情大方的女子,她常常叫殷小星去她那儿做客,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有人说女人之间的友情靠分享八卦和抨击共同的敌人来维系,此话乃是智者口中的真理。
在两人的私房聊天中,程灵珺清楚地知道了殷小星勉勉强强的“情史”,说它“勉强”也是有理论依据的。
殷小星上高一时便开始暗恋同班的一个男生,那男生长相颇为帅气,又常常在操场上打篮球,引得一群女生在场边尖叫连连,殷小星脸皮薄,从不敢明目张胆地为他加油呐喊,只躲在远处偷偷地瞄几眼,然后看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将一瓶矿泉水递给那个男生,殷小星就这么目送着那男生和那女孩,从操场,到食堂,再到学校后身的小树林,三年后,当殷小星最后一次目送着那两个人相依着走出校园,她的暗恋时光也跟着结束了。
殷小星不止一次暗暗总结,她之所以没办法让喜欢的男生多看自己一眼,一定是因为她不够瘦,同样的校服短裙,穿在那女孩身上便婀娜多姿,细腰长腿玲珑有致,那短裙仿佛一朵香甜的花儿,盛开在女孩的腰间,随着她的走动,肆意翻飞。
可这百褶短裙到了殷小星身上,却变了味,不仅没有一丝生气,还衬得她的双腿又粗又短。
上了大学的殷小星痛定思痛,决心减肥,为了坚持下来,她便拉着寝室里一个身材很好却一直嚷嚷着要减肥的室友一起节食,可两个星期过后,她的身影又出现在了晚饭时间的食堂里,有好信儿的同学打听她为何不减肥了,一问才知,和她一同减肥的室友在这两个星期里成功减重了7斤,而她却一斤没掉,于是,万念俱灰的她便破罐子破摔了。
大学是个恋爱温床,那些正处在青春躁动期的男生们一个个全都套上了求偶的夹板,用各种手段和方式追求心仪的女生,这对渴望恋爱的殷小星来说本是件好事,可奈何她所在的B大是一间以文科见长的大学,再加上她所学的行政管理专业又以女生居多,于是,在一轮又一轮割韭菜的疯抢活动后,殷小星成了剩下了的韭菜苗。
如今,在程灵珺近一个月的美食喂养下,殷小星这颗韭菜苗有愈发茁壮的趋势,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殷小星放下筷子,用手抚了抚鼓鼓的肚子。
“灵珺,天天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我都快胖成毕加索了。”
程灵珺专注地垂着眼,机械性地一遍遍将烤鱼里的花生米送进嘴里,“你不胖,只是有一点点壮实而已。”
殷小星听闻这话,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胖”和“壮实”,究竟哪个更悲哀一些?
“路远,你是男生,你说说看,男生究竟喜欢什么样身材的女生?”
正在闷头扒饭的路远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懵,他缓缓抬起头,咽下刚扒到嘴里的米饭,略作沉吟。
“嗯,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但是对我来说,好身材不是我喜欢一个女生的前提,它只是加分项,不是必选项。”
殷小星皱了皱眉,起身去厨房倒水喝,以她对路远的了解,这倒确实是他的心里话,可她头脑还是清醒的,不在乎身材的男生毕竟还是凤毛麟角,胸大屁股翘腰细的女生,哪个男生会不爱呢?
一旁的程灵珺默不作声,却在殷小星离开后放下了筷子,将纤细的手伸到路远的嘴边,路远被她吓得一怔,挺直了脊背,不敢做任何动作。
程灵珺扑哧一笑,用手指在路远的唇边刮了一下,而后蘸了下桌上的餐巾纸便收回手。
路远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表情僵硬地将目光从程灵珺的脸上移到桌上的那张餐巾纸上,只见那纸巾的中心粘着一粒大米。
路远恍然大悟,立即抬手胡乱地擦了擦嘴,面露尴尬之色,“谢谢。”
程灵珺既没有依照社会的约定俗成回答一句“不用谢”,也没有像损友一样开怀地取笑他,只是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默默地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