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星连做梦都不敢想,她会成为创业团队的一份子,可当聚光灯照耀着西装笔挺的沈知邺时,她的脸颊却发烫得厉害,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热切和激动。
路远站在台中央,穿着一个月前程灵珺特意陪他去定制的那套西装,整个人都变得商务了起来,只是他习惯性的抬眼镜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程序员本质。
“我今天晚上算是第一次发现我们家路远还挺有市场的。”坐在殷小星身边的程灵珺歪过头,凑到她耳边。
“我们路总才华横溢又正直善良,你今晚才发现?”殷小星小声打趣道。
程灵珺那副化得极其精致的眉瞬间成了八字眉,“连你都发现了?刚才路远一上台,坐在那个区域的嘉宾,有好几个小姑娘眼睛都直了!她们现在啊,一个个都跟饿狼似的,就想把我手里的这只肥羊叼走呢!”
殷小星扑哧一乐,突然起了火上浇油的心,“发布会开始之前,我还看到有几个投资机构代表跟他寒暄呢!我提醒你啊,那可全都是女的!”
路远是个什么样的人,程灵珺还是最清楚的,她平时生气时说个反话他都听不出来,就是个没能力动歪心思的粗线条。
虽然这样木讷耿直的他不懂浪漫又满心扑在工作上,可程灵珺就喜欢他的一根筋,只对她一个人“感冒”的一根筋。
“哼,量他也没那个胆子。”程灵珺眼睛盯着正在介绍产品的路远,嘴角却噙着笑意。
一旁的殷小星看到程灵珺眼中的柔情,不禁欣慰地笑了,可当她的视线再次习惯性地转到沈知邺身上时,一种无法明说的失落却袭上心头。
和沈知邺相识的这段日子,她不是没有过期待,他们曾一起熬夜加班直到东方鱼肚白,渴了会不见外地喝同一杯水,饿了便分享同一个汉堡。
也曾一起淋过雨,满身泥泞地给对方擦干,也曾一起晒过太阳,依偎在草地上做白日梦,可他从未有过任何超越“好朋友”的举动,即使这恰恰是殷小星一直渴望的。
时间一晃而过,殷小星与父母的两年之约已经逾期了几个月,虽然她工作上有了很大的进步,可她爸妈哪里会是在意她事业的主儿,于是,催她回家相亲的电话便一轮接一轮地不断轰炸。
她自己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却也架不住妈妈的威胁恐吓,只好一大早便去找他们公司的CEO沈知邺去请假。
原以为自己第二天就要踏上回家的相亲路,可她的请假条还没放在沈知邺的办公桌上,就被他直接否决了。
“为什么不给我假?”殷小星震惊地望着面无表情的沈知邺。
沈知邺一边整理桌上的文件,一边随口答道:“你们运营部正是最忙的时候,你走了人手不够。”
“可是路远都批了,他都答应了,你怎么就不行!”殷小星有些恼,他这是存心不让她好过。
沈知邺冷不防一抬头,轻声道:“我是老大。”
“你……”
他们几个在一起创业这么久,殷小星从未见过沈知邺这副刻薄的模样,虽然在公司那些同事面前,她会特别注意言行分寸,给足沈知邺作为上司的面子,可私下里她却如往常一样,以“室友”和“朋友”的态度面对他。
见殷小星气鼓鼓的样子,沈知邺义正言辞地补充道:“公司里,一视同仁,在我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人能搞特殊。”
说完,他还抬眼盯着殷小星,一副刚正不阿的做派。
沈知邺的神情让殷小星咬牙切齿,她气愤地将请假条揉成一个纸团,狠狠地丢进桌边的纸篓里,随即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砰!
大门发出闷闷的声响,沈知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走廊窗外那个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当那个身影消失时,他慢慢收回目光。
手中的钢笔倏地被他攥紧,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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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沈知邺居然这么说!”
程灵珺将殷小星炒好的土豆丝端到餐桌上,又返回厨房站在殷小星身边。
“他以为他当了我上司就了不起啊!惹急了我,我就辞职!”殷小星挥舞着铲子,气愤地高声道。
“你俩不是挺好的吗?我们都没有财务压力这么久了,他还没从你那搬出来,我还以为是他……”
程灵珺说到一半又觉得有些不妥,又忍不住想这其中的缘由。
几个月前,为了方便路远在家办公,她和路远便离开了青年公寓,找了一处更大的公寓租住。
按理说,作为上司的沈知邺早就应该有钱搬出去住,可他却只字不提要搬走的事,连程灵珺都佩服他一直睡沙发的毅力。
客人没个觉悟,主人也是个脸皮薄的主儿,于是便造就了眼下这个不上不下的局面。
“他就是觉得我好欺负,之前我那么好心收留他,他倒好,他自己是不愁有女生喜欢他,你看行政部那几个小姑娘,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可我呢?我还想谈个甜甜的恋爱呢!”
殷小星委屈地抱怨完,便狠狠地用铲子在熟透的土豆上怼了几下。
程灵珺刚要开口安慰,却被门开的声音打断了,她向客厅门口探出头,只见路远和沈知邺正在玄关那拖鞋。
“他们回来了,一会儿好好说,别激动。”程灵珺本想安抚地拍拍殷小星的胳膊,却被她闹脾气地躲开了。
走进客厅,程灵珺刚要迎上去,却看到路远手里捧着一小盆绿植。
“这绿植,你买的?”程灵珺疑惑地抬手摸了摸叶片。
路远紧张地往后躲了躲,“小心!这还是幼苗呢!”
“你买这干嘛?除甲醛啊?”看路远那宝贝的样子,程灵珺更疑惑了。
路远不满地撇撇嘴,解释道:“前几天七夕节,不是你说家里缺了点什么,我问你,你说缺点花,我这不就给你买来了吗!”
程灵珺惊愕地脸都僵了,她指了指路远怀里的那盆绿植,质疑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花?”
“对啊,你别看它现在都是绿叶子,那卖花的阿姨可告诉我,这是栀子花,花开了可又白又香!”路远得意地解释完,便捧着那盆绿植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想觅得个放它的好地方。
程灵珺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心中欲要发作的那股气愣是像要燃旺的火把一样瞬间便被一盆冷水浇灭了,该哭该笑她也开始犯难。
沈知邺一进屋,目光便像磁石一样被吸到了厨房的方向,他悄声走到厨房门口,庆幸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响声得以将他的心跳声淹没。
沈知邺轻咳一声,急不可待地拎着个塑料袋子走了进去。
“啊!”
刚把锅盖盖好,殷小星一转身便差点撞上了沈知邺,“你吓死我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我有出声提醒你的……”沈知邺小声道。
殷小星白了对方一眼,旁若无人地打开水龙头洗手。
沈知邺知道她在气什么,也不做什么言语,只将手里的袋子放在水池边便走了出去。
水哗哗地打在手背上,殷小星却像被吸走了魂魄,那个再普通不过的塑料袋犹如一个潘多拉魔盒,引得她心里发痒。
流水渐渐变烫,她却在发呆。
“咝……”
殷小星猛地抽回手,慌忙地将水龙头拧紧,她呼了口气,摊开手心看了看发红的指尖。
“有什么了不起的……”
殷小星一把抓过塑料袋,埋头查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刚一低头,满眼的红彤彤便让她泄了气。
那是满满一袋子饱满亮泽的大樱桃,殷小星伸手拿起一颗樱桃,放在眼前审视了片刻,末了撅着嘴自言自语道:“又来这套……”
随着两人同住的日子越来越长,殷小星不再像之前那样,对沈知邺毕恭毕敬,把他当作北极星一样的存在去仰望,而是越来越乐于做自己。
她会因为工作上的分歧和沈知邺据理力争,也会因为沈知邺的诚恳请求,施些诡计帮他摆脱女下属的暗示与明示。
每个星期五的夜晚,都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约会之夜,与其说是约会,不如说是“有人陪着做点事”之夜。
操场,谈天,炸鸡汉堡,不变的配置,说不完的话题,时间充裕的话,还会多一场“居家电影”。
殷小星越来越了解沈知邺,熟悉他的习惯,深谙他的选择,更令她意外的是,她发现自己也越来越懂自己,不吝抒发自己的欢欣,更不惧表达自己的厌恶。
她变得不再像她,却依然是她,渴望自己的心意能够得到回应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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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齐开饭,程灵珺还没动筷,便率先拿了一颗樱桃放在嘴里,“哎呀这樱桃真好吃!小星,你吃吃看!”
殷小星听到这话,反倒起了逆反心理,“我要吃饭。”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夹菜到自己碗里,发泄似的大口扒饭。
“小星,你吃这个,你做的这个鸡翅真的绝了!比我们家灵珺有天赋多了!”路远捧着饭碗赞叹道。
“嘿!我天天做设计那么累,你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程灵珺这下也顾不上为别人的纷争调停。
路远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伸手搂住程灵珺的腰,连连道歉,“老婆大人我错了,这饭算啥啊!你做的才是绝世美味!”
“谁是你老婆!别瞎说!”程灵珺紧张地推了下路远的胸膛,唇角却不自觉向上扬起。
路远惊愕地瞪大了眼,刨根问底儿地反问道:“三天前不是才和你求婚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不带你这样的!”
“求婚!”
殷小星嘴里含的饭差点一口气喷出来,这份惊吓着实让她吃不消地咳嗽了起来,她正狼狈地拍着胸膛,后背却突然覆上了一层温暖。
沈知邺一手轻轻地拍打着殷小星的后背,一手拿起桌上的水杯递到殷小星嘴边。
殷小星快速瞟了一眼那杯水,便将身子侧到另一边,仰头喝了点水。
“路远你个猪头!不是说好了先保密嘛!你怎么全给秃噜出来了!”程灵珺嘴上骂得尖利,脸上却染上了一片红晕。
路远尴尬地挠了挠头,一不做二不休,“哎呀!他们知道又怎么样!难道知道了你就不嫁了?”
“我当然……”程灵珺话说到一半,竟羞涩地垂下了头,全然没了昔日大胆泼辣的模样。
殷小星刚喘匀了气便迫不及待地插话道:“你们俩真是没良心!之前谈恋爱了瞒着我,现在要结婚了还不告诉我!”
路远连忙解释道:“我们俩就是想找一个正式的场合郑重地和你们宣布这件事,你们女孩子不都注重仪式感嘛,嘿嘿,那个……知邺,你不是也有一件事要宣布吗?正好,今天咱都凑一块!”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女生全都齐刷刷地看向沈知邺,眼神中隐隐地带着紧张与不安。
沈知邺放下筷子,没有任何犹豫,“我联系了一下之前的房屋中介,我以前住的那间公寓现在没有人租,所以我打算搬回去住。”
沈知邺的语气平静,表情自然,看不出任何的纠结和不舍,可这个理所应当的决定却犹如一颗威力强大的炸弹一样,把殷小星的心炸得粉碎。
心间生灵涂炭,可殷小星的表情却像是一种解脱,她微笑着点点头,好像这对于她来说,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决定。
“挺好的,挺好的……”一旁的程灵珺附和着连连点头,连殷小星的脸都不敢去瞧。
“知邺,我敬你一杯,之前为了我们的项目,你真地付出太多了,现在眼看着下半年要开始A轮融资,你是我们老大,也该好好享受享受生活了。”路远说完,庄重地将酒一饮而下。
沈知邺没有说话,而是果断地举起自己的酒杯,与之共饮。
程灵珺感到脑子有些乱,既不敢多问,又怕了沉默,只好尽力去维持体面,“我们几个啊,真就应该分开住,可别像之前那样,回到家了还聚在一起开会,烦死个人!今天就当是庆祝我们队伍的新改变吧!”
说着,程灵珺轻抬起胳膊,不着痕迹地挨了下殷小星的胳膊,随后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殷小星垂着眼,脸上突然拗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再抬眼时,已是晴空万里。
程灵珺看到她的表情,心里一揪。
殷小星的目光在眼前的那杯酒上驻留片刻,随即伸手握紧酒杯,毫不迟疑地闭上眼,将酒一饮而尽。
沈知邺紧紧地盯着对面的人,那双紧闭的双眼像啜泣的孩子一样在无助地颤抖,他原本听不到,却又真真切切地听得到,一滴泪水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