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冰云的房间里,气氛凝重,还隐隐传出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似乎是杯子一类的物件。
门外,王启年神色担忧,踱来踱去。范闲被他转得头晕,示意他别走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十分头疼。
一旁的高达奇怪道:“这阮大人和小言公子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怎么吵的这么凶?”
范闲蹲着叹了口气,看向房门的眼睛里满满的烦恼:“一点小矛盾,没什么大碍。”
王启年却不太信这句话,还是担忧地看着那边。
这两个人几乎从来没吵过架,这连东西都摔得这么用力,得是吵成什么样子啊......
屋里,言冰云坐在桌子边,好看的脸上阴云密布,眼底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
阮京云秀眉紧锁,神色铁青,刚砸碎一个茶壶。
经过了将近一炷香的压抑的沉默,言冰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你的是在城内不去招惹,又没说在城外。”阮京云辩解着。
言冰云气得差点要把手里的杯子捏碎,却还是忍住了。他重重地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恨恨道:“我答应你。但是你若因此受伤......”
“言冰云,几年不见,你还是不信任我。”阮京云的声音冷得吓人:“我跟你保证了,会有其他人的,只是不能明说。你就这么不信吗?”
“事关你的安全,我谨慎些不应当吗?不是不信,是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出意外受伤了怎么办?!”
“这件事就跟你的安全无关吗?你担心我,我不担心你吗?安全的事情范闲已经做好准备了,机不可失,你就不能先听完吗?”
言冰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些:“好。你去找范闲,我听。”
门外,三个人终于等到了人开门。阮京云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范闲,言冰云找你。”
范闲进了门,留下王启年和高达在外面担心。过了足足两个时辰,范闲才出来了。
王启年赶忙凑上来:“大人,情况如何?”
范闲像是累极,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你说的是他们两个吵架,还是我们议事?”
“额......大人先说说吵架的情况吧。”
“好些了,不过估计还在吵,而且等会儿要继续。”范闲侧坐在走廊一侧的护栏上,靠着柱子,微微闭上眼睛。
高达问出了自己和王启年的疑惑:“大人是去劝架了吗?”
“没有,不过比劝架累多了。顶着两个正在吵架的人的压力议事,太累了。”范闲挥挥手。
王启年“哦”了一声,又问:“那事,议得如何了?”
“剩下的就是阮京云的事情了。你们若是要问吵架的事,就先留着吧,我先回房了。”范闲起身离开了。
王启年和高达面面相觑,最终一致决定等结果,然后一起盯着言冰云的房门。
屋子没有再传出来摔碎东西的声音(该碎的刚刚已经碎完了),一派平静。
又过了许久,阮京云才从房门出来,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她没有同两个人打招呼,快步离开了。
直至用晚膳的时候,她才匆匆又从外面回来。
饭桌上,范闲打量着两个人。这两个人既不说话,也不看对方,都沉着一张脸就那么坐着,局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眼看菜上齐了,范闲朝他们两个笑一笑:“那个,小言公子的伤是好多了哈。”
“还要多谢范大人妙手回春。”言冰云一贯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了句谢。
阮京云不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所有准备都做好了。言冰云,你到底来不来。”
“我若不来呢?”言冰云好像故意呛她一样,回了一句。
阮京云冷冷地笑了一下:“不来言大人便在院子里歇着,总有跟言大人像的。易容之事,还是不难的。”
这话里的意思,真真是带了刺。言冰云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顿了一顿才重重地说:“那便来!”
“那个,两位不吵架了哈,你们赶紧用膳,我突然想起来找王大人有些事情,失陪!”范闲扔了筷子,脚底抹油一样溜了。
两个人极有默契,同时朝对方冷笑一下,吃饭了。
城外,一队的陆卓和二队的岳阳终于见上了面。虽然是一起在野外驻扎,但仍是有几分激动。陆卓作为一队的副队长,在上京城内待得多,也听阮京云讲了些事,正一一地跟二队说着。
说完了正事,岳阳八卦道:“听说咱们阮大人,和那位小言公子......”
“嘘嘘嘘,别提这个了。他们二人今早就吵了架,一直到我们偷偷出城时都不曾和好,跟他们两人待在一起太煎熬了!”陆卓逮到机会,抱怨了几句。
其他二队的人也都来了兴趣,纷纷凑近了些,要他仔细讲讲。
陆卓重重叹了口气,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甚至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摇了摇头。
岳阳嘴角抽了一下,打了他一拳:“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知道了知道了,别动手。”陆卓坐起身,开始讲自己知道的事。
一大清早,一队副队长陆卓准备去跟代主办大人汇报情况,顺便询问关于某神秘行动的事情,结果被告知代主办大人一大早就去跟小言公子不知道商量什么去了。
陆卓于是就去了小言公子的房间。他正准备敲门,就听到屋内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处于好奇(不怕死)的心思,陆卓趴在窗子下面偷听起来。
阮京云似乎已经提了几句计划,说话的语气还留着些耐心。
言冰云却并不买账,只是不时抿一口茶,笑一笑,一言不发。
他的态度实实在在地惹到了阮京云。
阮京云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气恼道:“你有没有在听?!”
“有什么好听,我不会答应的。”言冰云的语气漫不经心。
阮京云捏紧手里的杯子,朝一旁的角落砸过去,正正好砸到陆卓藏身的窗子下面,吓了他一跳。
“北齐几年,你倒是长了不少傲气,愈发目中无人了。”
言冰云伸手取了另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优雅:“过奖,阮大人行事也愈发胆大了。”
阮京云平静了一瞬,坐下来,尝试着友好一些跟他交流,澄澈的眼睛里满是真挚。
“言冰云,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不能。”言冰云微微笑着,态度丝毫不动摇:“阮大人是代主办做得久了,觉得谁都得听你的么?”
阮京云抓了抓头发,努力让自己平静:“就算你说得对,言冰云,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就这一次?别闹脾气好吗?”
她的语气几乎是恳求了。
言冰云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嘴上却还是不动摇。
“不能。”
阮京云猜不透他的心思,心里烦躁起来,拿过个茶杯狠狠往桌子上一砸,可怜的茶杯就这样粉身碎骨了。
同时,这动静也将窗外的陆卓狠狠吓了一跳。
“言冰云,你在跟我闹什么别扭?我哪里惹到你了吗?有什么你不能直说吗?”
那面容冷峻的男子眼底透出些不知名的情绪来。嘴里虽然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态度,声音却小了许多。
阮京云想到他身上的伤,和一个人在北齐这提心吊胆的几年,也心软了许多。
沉默许久,握住他拿着茶杯的手:“言冰云,抱歉。我刚刚,说话太重了。”
言冰云没有挣开手,轻轻摇了摇头:“不必抱歉。是我不对,没有控制好。”
他低着头,清冷的眼睛里是自责的神色。
气氛缓和了一些,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说话,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可惜这和平,注定短暂,当阮京云提起沈婉儿的时候。
“不管你是不是顾念那位沈小姐雪中送炭的情谊......”
“我和她之间什么情谊?”言冰云盯着她的眼睛。
阮京云只觉得莫名其妙,笑容带着些讽刺:“什么情谊我怎么知道?这不应该问你或者问那位沈小姐吗?”
言冰云也听出了不对劲,问她:“你的意思,我是因为顾忌沈婉儿,所以才不肯答应你吗?”
“是与不是重要吗?”
“不重要吗?”
“重要吗?我在跟你商议的,是这件事吗?”
“现在是了。”言冰云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白,看得出极为用力。片刻,将茶杯顺手摔到一边。
阮京云差点要直接走人了,气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窗户下面的陆卓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他跟着阮京云的时候,言冰云已经去北齐了。他实在是没有见过敢这么呛他们代主办大人、他们大人还一直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相劝的人。
要知道阮京云虽然人长得无辜好看,脾气可是真的暴躁,不然在鉴查院也不至于被那么多人忌惮着不能惹她。
被气得摔东西摔成这样,噫,为了防止那万分之一被误伤的可能,他还是赶紧跑路得好。
“你就这么跑了?!”岳阳没听够一样,一脸的意犹未尽。
陆卓恨不得吃了他:“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听墙角,你一点儿不担心我,哪有你这样的!”
“你下次记得听完,实在是吊人胃口。”岳阳淡定地总结,然后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