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处的事情渐渐处理地差不多了,阮京云也不必时时守在鉴查院,故而挑了个日子,约李承安去清扫院子。
她的院子并不大,只几间茅草屋,院子里一个几乎简陋的小亭子支起来,旁边还有几张躺椅。还没进院子,两个人就默契地露出同样嫌弃的眼神,眉头皱得死死的。
虽然嫌弃,还是开始清扫了。当然,主要是阮京云清扫,李承安偶尔搭把手。毕竟这是阮京云离京最久的一次,屋子里甚至结了蜘蛛网,让李承安捏着鼻子躲了老远。
足足忙了大半天,才将院子收拾干净。
李承安坐在院里,看阮京云从收拾好的屋子里出来,一脸真诚:“可算收拾好了,本公主都要累死了。”
“……你怕不是坐累了。走吧,我请客,一石居,犒劳犒劳你。”阮京云刚从床底下找到了以前忘记藏到哪里去的银子,豪气地决定请客。
李承安一听她要请客,立马站起来,两眼放光:“走啊,吃什么?!”
一石居,白策看李承安进了城,便带人跟在她身后。一队侍卫站在一石居门外,看着着实……引人注目。
点了几个菜,李承安便让小二去准备了,接过阮京云倒的茶,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你……”
“你……”
李承安摸摸鼻子,有些小尴尬:“你先说吧。”
“嗯。那我先说。前几日范闲是不是来你宫里找言冰云了?”
“是啊,急匆匆的,我猜是有事,就让言冰云走了。怎么了?”李承安喝口茶,好奇。
阮京云组织了一会儿,说:“范闲觉着你会为难言冰云。”
李承安听了这话,又想起宫女说的范闲那天晚上的动作,差点又是一口水喷出来,吓了阮京云一跳。
她给李承安顺着气,道:“怎么这么激动?”
李承安咳嗽着,越想越不对劲,眼神越来越复杂。好一会儿缓过来了,语重心长:“你可长点心吧,若不是范闲是真的喜欢我婉儿表姐,我都觉得他对言冰云有想法,你看他那样子,多担心我迫害言冰云!”
这下是阮京云差点呛到了:“啥?!范闲,对言冰云?!”
“嘘嘘嘘,小点声。我这是提醒,提醒,不是真有这事儿啊。”李承安一脸严肃。
阮京云越发觉得她的反应不平常,狐疑地看着她。于是心虚的某人在审视之下,不自觉结巴起来。
“那个,就是什么也没有嘛,确实没有嘛……”
李承安的眼神躲闪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小。平日清冷傲气目中无人的小公主此时像个干了坏事的小丫头,两只手都搅在一起。
阮京云叹口气,深觉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而李承安联想一下,越来越觉得范闲过分关心言冰云,更加忧心。
倘若范闲知道自己对师妹未婚夫的关心被李承安如此理解,恐怕当即要吐血三升。
两个人各怀心事地用过饭,各自回了。
阮京云还有些东西在鉴查院,心绪重重地去了鉴查院,却是差点撞到迎面走出来的人。
一抬眼,就看到了言冰云。
阮京云:……
看她的神情,言冰云就知道她不想看见自己。
至少目前不想。
心里想着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两个人什么都不说,沉默着站在门口。好一会儿,阮京云才侧过他进门去了。
王启年拿着几张纸匆匆路过,看见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试探着叫了一声:“小言公子?”
“嗯?”言冰云回过神。
王启年看看他,又看看他发呆的方向,试探着问:“大人这是,和阮大人吵架了?”
“唉。”言冰云对某个倔脾气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心里犯愁。
见状不对,王启年犹豫了一下,默默抬起腿,偷偷溜了。
言冰云又站了许久,慢慢有了主意,回府去了。
言府,言冰云的房间里。小言特意找亲爹要了鉴查院六处的轮休表,不知道偷摸谋划着什么。
言若海给他的时候还想问他要做什么,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某天,小阮大人轮休的日子。她起得比平日晚了些,散着头发,随意吃了些东西,将一个箱子从角落里拖出来晒着。
里面是她前段时间清扫院子才想起来的东西,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杂物,是从前积攒下来的小物件。
有的是三处师兄做的些稀奇暗器,有的是八处送的有意思的京都报纸,更多的是院长送的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从小到大的东西,都放在这么一个大箱子里。阮京云一直留着,闲了就拉出来晒一晒。
脚边放着打开的箱子,阮京云找了本书,没看一会儿就浅浅地睡着了。
言冰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人在躺椅上睡着的样子。一如既往地用书盖着脸,想想就知道又是看着书睡觉去了。
他站在门外,不自觉笑起来。就像微微化开一点的雪,闪着细碎的光。
不忍心打扰那个睡觉的人,言冰云便就那么站着,等着她醒过来。
阮京云睡了没多久,慢慢醒了。拿下脸上的书,才看到院外的人。像一颗修长的竹子,站得挺拔。
看到她醒了,又微微笑起来,眼睛里是醉人的温柔。
阮京云并不客气,把箱子合上,问他:“你来干什么?”
“跟你解释清楚。”言冰云选择无视她不甚善意的脸色。
这人冷哼一声,抱着箱子进屋去了。
言冰云近乎是宠溺地看看小丫头炸毛的样子,无奈地笑笑,从腰间解下她的布袋子,等着她出来。
屋里的人像是故意的一样,动动这个碰碰那个,虽然睡不着,也没什么事情,但就是不出去。磨蹭了两三炷香的功夫,才把门打开一条缝,语气非常不耐烦。
“我不听你解释,谁爱听谁听!”
言冰云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被太阳晒得久了,红得有些不正常。他虚弱地笑笑,把手里的布袋子挂在门口。
“你不愿听也罢,我明日再来。你的东西,记得拿好。”
说完,转身离开了。
阮京云像一只警戒的兔子一样盯着他的背影,却见言冰云的步子越来越虚。纠结了一瞬,她还是决定先把自己的埙拿回来,顺便去看看言冰云到底怎么样。嗯,是顺便。
某人如此自我暗示着,走得倒是很快,没几步就追上了那个走得不稳的家伙。感觉到身后有人,言冰云转过来,伸手握住阮京云的左手。还没说什么,眼睛就突然闭上了,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阮京云连忙扶着他,被吓到了:“喂,言冰云?言冰云?”
见他没反应,这才急了。把人扛到自己院子里之后,又给他把了脉,嘴里嘀咕着。
“脉象没问题啊,难不成是我医术浅薄,真的看不出来?还是旧伤未愈,又晒得久了才晕过去的?不行,还是找个靠谱大夫为好。”
说着,又将人扶到屋里躺着,自己去找大夫了。
好一会儿,躺着的言冰云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人确实走了,神情放松下来,随即又闭上眼睛。
阮京云还没进城门口,就撞上了忙里偷闲在街上溜达的范闲。
范闲近日都在准备跟林婉儿成婚的事情,忙得幸福充实。最近忙得差不多了,才准备上街溜达溜达,顺路去看看言冰云,却刚刚好遇到阮京云。
见她焦急,范闲好奇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言冰云突然晕倒了,我来找大夫的!”
“什么?!晕倒了?哪儿呢,我去看看!”范闲顿时惊了。
到了阮京云院子里,范闲没来得及多问,就开始给言冰云把脉。仔仔细细把了脉,范闲的神情逐渐复杂。
阮京云在一旁焦急道:“是伤得太重了吗?还是旧伤复发?他刚才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是不是晒出来问题了?我把脉什么也没看出来,是不是伤得太重了?”
范闲一时无语。言冰云的脉象好得不能再好,之前在北齐受的伤早就好全了,旧伤完全是胡扯。说是晒了一会儿太阳......姑娘啊,你见过哪个大老爷们儿在快入冬的太阳底下晒晕过去的?哪有晒这个时候的太阳晒晕过去的?
虽然内心如此咆哮着,嘴里却不能说出来。
看他欲言又止,阮京云更着急了:“不会是伤得特别重不好治吧?”
范闲仔细地组织了语言,把她拉到一旁,神神秘秘道:“小师妹啊,按理说你也是他未婚的夫人,我不能瞒着你。他在北齐遭受严刑拷打,伤到了底子。
虽然养得差不多了,但是还需好好调理,不然极容易落下病根。这调理呢,是个时间特别长的事儿,需要你花心思。你懂了吧?”
阮京云坚定地点点头:“嗯,明白了。”
瞧着阮京云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范闲为自己骗她感到深深的罪恶。又随便交代了几句,就托词有事跑了。
其实小范大人原本想对她说的是:你把的脉特别对,言冰云就是屁事儿没有,甚至那样子压根儿就不是晕过去的样子,严重怀疑丫就是装晕骗你!
只是他也知道两人似乎生了嫌隙,这么说出实情不仅可能会被言冰云疯狂追杀,还可能加深两个人的矛盾。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先帮言冰云一把,若日后他辜负了他家师妹,就一并算账!
这样想着,范闲霎时轻松起来,双手背在身后,高高兴兴往鉴查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