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陈萍萍已经办完了事,回了京都。他没有赶着先回鉴查院,而是先去了城郊那个小院子。
彼时言冰云正在院子里悠闲地晒太阳,躺在躺椅上好不惬意,就听得一道声音叫他。
陈萍萍身后推轮椅的影子默默为言冰云抹了一把汗。
要是让院长大人发现这两人已经住在了一起,非得先把言冰云打个半死不可。
想到这里,影子看着言冰云的眼神愈加多了同情。
言冰云朝院长大人作了揖行了礼,不再说话,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陈萍萍的脸上没有什么不快,还有几分和善:“伤养得怎么样了?”
“回院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那便好。”陈萍萍听了这话,笑眯眯地点点头,“过几日,就接手一处吧。”
“接手什么?”言冰云感觉自己听错了什么。
陈萍萍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接手一处啊。就明日吧,明日起,你就是一处主办了。朱格朱大人的事你应该听说了,如今一处主办的位子可是空着呢。”
他虽然笑着,神情却是认真的,不是在玩笑。
言冰云的眼睛躲闪起来,面上也出现了笑容:“额,那个,院长,我觉得其实我还没好,嗯,我可能还没好。”
“……不急,明日再说。丫头呢,在里面吗?”
“不在,她在鉴查院。这些日子她也是住在鉴查院的。”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早晨来鉴查院找我。影子,回吧。”
陈萍萍摆摆手,示意影子推他离开。
言冰云行了礼送他离开,便又躺下了。只是这会儿,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总在想院长大人的话。
一处主办,一处主办……
多日没有去处理鉴查院的事务,他都有些贪恋这种安逸的生活了。回去接手一处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忙一阵的事情。
只是怎么总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呢?
院长大人他是不是……忘记说婚约的事情了?!
想到这儿,言冰云猛地坐起来,总算是记起来自己刚才想要说什么、却被院长大人和善可亲的笑容扰乱思绪忘记问的事情是什么了。
院长大人,你答应我一回来就嫁给我的人呢?
此时的院长大人已经神在在地回到了鉴查院,在书房看着册子。得知自家的丫头还在处理公务,他没有去打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影子送他到了地方,就去自己的六处了。
正要敲自己徒弟的门,就见陆卓抱着一个大箱子往这边过来,似乎也是要进去。
陆卓看见他,低头算是行礼道:“见过影子大人。”
“嗯。”
“影子大人也是去找阮大人吗?”
“嗯。你这个箱子……”
“哦,是帮阮大人找的,她有用。大人敲门吧。”
影子不再问,敲了门,听到那一句“进”,开了门。
正在看书的阮京云瞧见他,有些小小的意外,后想到了什么,面上浮现了欣喜:“师父,院长是不是也回来了?”
“嗯,在办事。你这个箱子……”
“哦哦,没事,一些小物件。师父这次回来,咱们还是聊聊上次你扔下一堆事情突然跑路的事情吧。”
阮京云保持标准的微笑,道。
陆卓见状不妙,放下箱子赶紧告辞跑了。代主办和主办碰撞,他虽然想看,但是还是小命要紧。
影子也知道扔下那么一堆事情不太仗义,微微有些心虚。
“额,那是紧急情况嘛,没办法。徒弟你身为代主办,去北齐那么久,多做点事就当锻炼自己,好有一天做主办嘛。
我作为师父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言冰云,他就要做一处主办了,你可也要加把劲儿啊,可不能输了他!”
岳阳见两人奇怪的样子,敲门的手有些僵硬:“大人,提司大人找你……”
“徒弟你见范闲吧,为师不打扰你了,再见!”
说完,影子赶忙溜了。
岳阳对于自家主办这欢脱的样子很是无奈,又不敢说什么。
阮京云也无奈坐回去,道:“范闲说了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说有要紧事要问。”
“在哪儿?”
“门口。”
“嗯,我去找他。”
收拾了一下桌子,阮京云便起了身,去找人了。
鉴查院门口,范闲拿着串糖葫芦正吃得开心,坐在门槛上,悠闲自在的模样。
阮京云坐在他旁边,道:“什么要紧的事,这么急?”
“我听人说,你把沈重带回来啦?”
范闲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像是聊天气一样。
被问话的那人倒也不慌,淡定回话:“有什么要紧的吗?”
“这事已经被旁的人知道了。我打听到,是早年院长的一个仇家。藏在暗处,我一个人,还没查清楚。怕再将这事告诉沈小姐,到时候惹出更大的风波来。”
“你怎么看那位沈小姐?”阮京云似乎是岔开了话题。
范闲有些奇怪,但还是说了:“被沈重保护得极好,性格温婉柔顺,却又藏着些执拗。”
“若是她知道你方才说的事,怕不是恨不得吃了我。再看吧,她不是在言府吗,不行的话,找人暗中盯着点。
至于那位仇家……等有了动作再说吧,我会找人注意此事的,放心吧。”阮京云起了身。
范闲叹口气,也起身回府了。
书房,陈萍萍看到忙完公事进门的阮京云,面上一派慈爱的笑容,招呼着她离近些。
聊了一会儿家常,陈萍萍话题一转,道:“过几日,你和言冰云的婚事,或许就要开始商议了。你可有什么想法吗?”
“这件事……”
“你心里,可还是对言冰云在北齐的情账有介怀?”
“……”
见她不说话,陈萍萍更加确信了她的想法,宽慰她道:“此事,会有个好的解释的。”
“嗯。院长,听人说,您有个仇家,最近似乎是有动作啊?”
阮京云显然没什么心思在婚事上,一心想的都是范闲那番话。
陈萍萍听她提起,思索起来,眉头微微皱着。
想了一会儿,才答道:“仇家不少。只是最近有动作……这不大好知道是哪个啊。我会留心,不必担心。影子也回来了,这几日,好好休息。”
“知道,谢谢院长。院长也要小心,暗箭难防,切莫被暗处的仇人算计了去。”
阮京云还是放心不下的神情,叮嘱了一句,便回六处去了。
她关上门,陈萍萍的笑容才淡下去。
仇家……是哪个仇家,竟然现在才来找他麻烦。是要好好去想想,排查一下了,不然多生出事,倒也是麻烦。
这样想着,陈萍萍坐在书桌前,慢慢回忆起来。
那边,阮京云交代了影子一些主要的事情,心不在焉地出了鉴查院,在大街上晃荡着。
晃到第三个转角的时候,见到了个老熟人。
多日不见的,沈婉儿。
她孤身一人,温顺的眉眼间却染着一丝少见的戾气。
见到她等的人,眼睛里透出了藏不住的隐隐的恨意。
“好久不见。”
“最好不见来着,沈小姐有事吗?”
她等的人看起来却并不是很想跟她说话,言语间有些不耐烦一样。
沈婉儿揪紧了帕子,道:“有空吗,我想问你些事。”
一家不甚显眼的小茶馆,两人面对面坐在角落的位置。这个时间已经是大多数人家用晚饭的时候,茶馆里的人并不多。
沈婉儿不去动桌子上的茶水,深吸一口气,道:“我哥,是不是没有死?”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激动起来,“你是那天留下的人,那天以后就说我哥被上杉虎杀了,首级都呈给了陛下,但是为什么会有人跟我说他没死?!”
阮京云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抿了一口茶,微微笑着:“大家都知道他死了。你们的陛下,太后,都知道他死了。那他就是死了。
沈小姐你,真的要纠结于这种大家公认了结果的事情吗?”
“那不是真的!”
沈婉儿的眼眶慢慢红了,声音也颤抖起来。
“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随你认为了。不过你要知道,你的兄长是我的仇人言冰云一身伤可都是拜他所赐。
你跟你兄长的仇人询问他是不是活着,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如果一定要说,那我希望他死。”
阮京云放下茶杯,还是笑得人畜无害的模样。
她对面的人慢慢松开手,不再说话了。许久许久,才问出另一句话。
“鉴查院院长,是不是回来了?”
“今天刚回来。沈小姐找他有事?”
“呵,怎么可能。”
沈婉儿冷笑一声,道:“你们鉴查院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言冰云,都是。”
“咳,咳咳咳……”
茶馆里另一位黑衣的男子猛地咳嗽起来,似乎是呛住了。原本寂静的茶馆突然出现的这咳嗽,让两人纷纷看着那人。
咳了一会儿,这人才转过来,俊朗的面容上是标准的微笑。
“范闲?”
沈婉儿先说话了。
范闲打着哈哈,场面出现了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