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病来如山倒。
自从有了第一次晕倒，开了先河之后，苏晨就迎来了人生中接二连三的晕倒。
少则一天一次，多则一天四五次。
她自己倒是一直很淡定，坦然面对，让吃药就乖乖吃药，让做CT检查什么的就配合检查。该笑的啥时候放声大笑，该吃东西的时候敞开
了来吃，丝毫不似一副病人样。
倒是秦逸凡，许是相由心生，下巴上长出一圈青色胡茬，人瘦了也愈显憔悴了。苏晨醒着的时候，在病房里还能逗她两句。苏晨睡着的
时候，就一直站在医院的阳台上抽烟。
连苏晨都调侃他，两人的位置像是颠倒了，现在秦逸凡才比较像生病的那一个。秦逸凡听过也只是淡淡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不说话。
两人靠的也不算太近，但苏晨能够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
她想了想，握着他的手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下次想抽烟的时候跟我说，我请你吃糖。”
秦逸凡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缓缓点了点头：“好。”
“聿修，能回公司来帮我一段时间吗？”
韩聿修早先已经自立门户，私下里和秦逸凡是朋友，君子之交，这几年未曾涉及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接到秦逸凡的电话时心里还是小有
一点惊讶的。
“你这是，在求我？”他调侃道，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是。”男人却答得认真。
韩聿修沉默了一会儿：“你遇到麻烦了？”
那边的男人似是很疲惫：“小晨病了。有点严重，我打算带她去加拿大养病。”
秦逸凡想起那天和苏晨主治医生的对话：
——“我们现在还没能找到能和这个合成元素中和的合成元素，这个需要大量的实验。我现在只能说，尽力而为，能不能成功，能不能
赶得上，不能保证。当下情况，我建议你带苏小姐去环境好一点，医疗条件好一点的地方养病。如果可能，你也可以找国外的专家看看这个
案例。两边能够齐头并进一齐研究的话，也许进展能快一点。我有个朋友，早年在医学院的同学，当年就被称为鬼才，现在在加拿大一家研
究所担任所长，他们专门研究变异病毒和新病种。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去找他，也许他能为你提供一个更好的班子。”
“逸凡，我可以帮你。但是，你知道，我要同时管理两家公司，也许不可能照顾得那么周到。”
韩聿修的回答拉回了秦逸凡的思绪。
“没关系，公司能继续运转就行了。其他的，利润什么的，我不在意。”
“能让你这个工作狂说出这种话，看来苏大美女魅力不小啊~”
“……”
“她的病，很严重？”
“嗯。”
“……能治好吧？”
“不知道。”
韩聿修沉默了，半晌才沉声一字一顿说道：“你放心过去吧，公司那边交给我。在我手里，至少不会让它垮掉。”
“谢谢你。这份人情，先欠着。”
“何必客气。活着回来还我就是。”
秦逸凡决定放曲凉回去。本来也不是为了那劳什子的研究组，他想要的已经拿到手了。
他没时间留在这里和凌越耗下去了，苏晨的身体耽误不起。
不过这要等到他们去了加拿大以后，手上没了人质，谁知道凌越会不会突然关门放狗。
结果还没等到他们出发，苏晨身上又起了变化。
那天早晨是个阴天，八点过一点，他看着苏晨醒了，就把病房里的窗帘拉开，想打开窗户透透气。
“能把窗帘拉上么？”背后的响起微弱的声音。
秦逸凡回过头，看见苏晨一只胳膊挡在眼前：“阳光……好刺眼。这样睁不开眼，慢慢来好了。”
秦逸凡转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哪里有半点阳光的影子。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窗帘。
“今天早上想吃点什么？”淡定地微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藏在身侧颤抖的左手出卖了他。
“蒸蛋。”
“好，我去去就回。”依然是温柔的笑。
秦逸凡觉得自己都快弄成神经衰弱了，现在他就怕踏进那间实验室。每去一次，苏晨的病就重一分。更何况，没一次能从那里听来好消
息。
这次连主治医生都皱了眉，翻了翻手里记录数据的那本册子。
“真的开始畏光了啊……”医生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抬起头，表情有些凝重，“秦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坏的结果，有可能失
明。”
秦逸凡怔愣了不短的时间，好似没听懂。
“你说什么？”
“我说，她有可能失明。”医生一字一字，缓慢重复，吐字清晰。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差？”秦逸凡的表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垂死挣扎了。
医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连续好几天，苏晨都只能在窗帘密闭，灯光微弱的情况下才能勉强睁眼。几天过去，她心里也明白了。
“小晨，我们明天启程去加拿大。”秦逸凡这次没有解释为什么。
苏晨叹了口气：“逸凡，其实真的不用为了我这病折腾了。凌家要谁死，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人能活着。”到了这种时候，也不用再
俩俩伪装了，不如了摊开了说来的轻松。
秦逸凡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的按住她的肩：“这种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我不会让你有事。”说完就将她拉入怀里紧紧抱住。
她感受到了他轻微的颤抖，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得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整整一晚，他都没有再放开手。他就睡在苏晨身侧，从后面将她圈在怀里。想要给予她全心保护的姿势。
翌日飞机起飞之前，秦逸凡给顾亦诚发了一条短信：“放人。”
苏晨在飞机上一直睡不安稳，尽管已经是在座位宽松，能够躺着休息的头等舱。
在她第二十次翻身的时候，坐在旁边的秦逸凡走过来把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苏晨吓了一跳，却又立刻压低了声音，此时飞机上的旅客大都已经沉沉入睡。
秦逸凡把手上两张毯子叠的整整齐齐铺在苏晨的座位上，又放了一个枕头垫在她靠背的位置：“是不是腰疼？这样会好一点。”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她一直都不适应坐长途飞机，长途飞行对她来说就两字——折腾。每次都会坐得腰酸背疼腿抽筋的，活像个缺钙的老年人。
“可是，你把枕头和毯子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我身体好，没关系。”
苏晨摇头：“我也不用。反正每次都这样。”
秦逸凡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你这是，担心我？”
苏晨没说话。
“嗯，我想想，不然我抱着你，你趴在我身上睡？”男人挑了挑眉，逗她。
苏晨横了他一眼：“你还能更不靠谱一点吗？”
秦逸凡笑了笑，低下头在她脸颊偷了一吻：“快睡。”
说完男人就走回了座位。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座位被男人弄得舒适了一些，向来在飞机上失眠的苏晨竟然渐渐睡着了。
下了飞机已是凌晨两点。
取了行李刚走进接机大厅，一个高瘦的眼睛男人走了过来：“秦先生。”
秦逸凡对他点了点头，转头向苏晨介绍：“这是Lee，李先生，这是苏晨。”
“原来你就是……”Lee上下打量了一下苏晨，伸出手来和她相握，苏晨也赶紧握住对方的手。
Lee开车送两人去了一处别墅。
因为天黑，苏晨走进庭院的时候也只是匆匆一瞥，但也能感受到这幢别墅价值不菲。
“二位今晚就先在寒舍将就一下。”Lee从后备箱拎出行李，拖到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苏晨心里一惊，这还“将就”一下，这根本就是首长级待遇嘛。她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看来多半是这边身份显赫的华人富商。
男人也没有跟他们客套，就直接带他们去了客房，然后说着房间的位置，哪里是卫生间，厨房，房间里的冰柜里有水和食物随便拿，什么东西放在哪个位置。
“你们今天先休息吧，长途飞行估计累得够呛。”
还是个爽快人，没那些虚伪客套的习气，苏晨在心里赞道。
只是他只给了他们一间客房。苏晨往走廊里望了望，明明还有很多间的样子。
秦逸凡此时已经站在客房里面了，看见苏晨站在门口犹豫，笑了一笑：“都老夫老妻了，还用分房睡吗？”
苏晨被他噎了一下，但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又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理由来反驳，只得默不作声地进了屋。
“那个，李先生是……你朋友？”苏晨终究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早年在组里一起共事。后来他退出了就到这边开始经商，颇有小成。”
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晨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不仅仅是“共事”这么简单。从简单的接触看来，那位李先生对秦逸凡，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上下级关系。
“你先洗澡吧。”秦逸凡从行李箱里拿出浴袍递给苏晨。
苏晨点了点头，接过男人手里递过来的浴袍。真是，为什么连行李都是他收拾的？
秦逸凡看着苏晨，突然迟疑了两秒：“要不，我帮你……”
“门我不锁，有事我会大声叫。”苏晨抢先一步截住他的话头，生怕他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
秦逸凡看着苏晨有些微红的脸颊，故意凑到她耳边：“不要想太多。”
苏晨脸更红了。
洗了澡出来，苏晨头发湿嗒嗒的就爬上了床。
秦逸凡很不赞同地看着她：“头发要擦干才能睡觉。”
然后不由分说一手拿了吹风一手把已经爬进被子的苏晨捉到床边。
他的手指温热，触到头皮的感觉很舒服。苏晨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听着吹风有规律的“呼呼”声，突然觉得很放松很安心。
半梦半醒中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好了”，苏晨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然后感觉被人扶着躺下，盖上了被子。
秦逸凡看着苏晨睡着后，才去洗了澡。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明显憔悴了的男人对着自己皱眉。水蒸气凝成的水珠顺着镜面滑下，将那张滑稽的脸劈成两半。
只有他知道，强颜欢笑是门多高深的技术活。
他推开浴室门，房间里只有苏晨浅浅的呼吸声。
秦逸凡轻手轻脚地摸上床，手伸过去，把苏晨拢在怀中。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夜晚，以这样的姿势睡觉。
仿佛只有这样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她才不会突然消失。
但是，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又能持续多久呢？
光是想想这个问题，他就会觉得头痛欲裂，伴随而来的是蚀骨心痛。
他们毕竟不是来加拿大旅游的。
第二天秦逸凡就带着苏晨去找了她主治医生推荐的那个朋友，Dr. Wong。
Dr. Wong 已经从苏晨的主治医生那里了解了情况。
苏晨被安排到他指定的疗养院进行观察养病，而他手下的小组也开始研究这个病例。
苏晨仍旧是畏光，现在只要是面对阳光就会泪流不止，所以她的房间整日窗帘都是合上的。
秦逸凡现在每天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
“你公司的事情不用管吗？”苏晨不是没有担心的。
“不用担心。天塌下来也有人帮我扛着呢。”秦逸凡笑着宽慰她。
苏晨不屑地皱了皱鼻子：“看你那得瑟样，怎么着，是想显示你个人魅力很大？”
秦逸凡笑而不语。苏晨看着他的笑怔愣了一会儿，逆光看过去，配上他此刻柔和的表情，男人此刻就像天神一样帅得一尘不染。
苏晨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当然，她承认这想法是自私了些。
她想，至少在最后的日子，能够远离斗争，远离硝烟，有自己最爱的那个人陪在身边，在一个美丽的国度，静静享受温暖平淡的小生活。此生无憾。
但上天似乎注定不会让她如愿。
这样的生活过了不到一周。一个电话打碎了这份安宁。
“小晨，好久不见，想我吗？”
当那个男人鬼魅一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时候，苏晨只觉一根钢针贯穿了太阳穴。
“凌越。”
“国内现在可是天翻地覆了，我很好奇秦逸凡是怎么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气定神闲地在那边陪你钓鱼压马路喝咖啡的。”
“……”
“怎么，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吗？哦，看来我真要佩服一下他的演技了。奥斯卡影帝奖怎么没颁给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