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忙活了整整一天,从日出到日落一直都在山上采摘草药,直至太阳完全落下山去妇人才背着竹篓子回来。赶明儿一早她要将这些草药卖到村里药铺子换几两银子,妇人掂量了一下箩筐里的东西,屁轻。怎这玩意儿就那么值钱呢?
忙活了一天也没采多少,但也足够给家里人都换一身新衣裳了。妇人回来将背上的箩筐放在门口前,洗了洗手走进屋子,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还是与往常一样,三菜一汤,不过都是一些素菜,妇人想着要不自己就先不买衣裳了,给孩子和孩子爹一人置办一件儿,自己的那份儿买两斤肉得了,寅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天都是一些素菜对身体不好。
听见妇人推门儿声,汤和尚从小佛堂里走了出来,汤寅也顾不得没写完的作业跑了出来,毕竟对他来说还是吃饭要紧嘛。先生总说啥时候他们读书能读到废寝忘食就是一位堂堂正正的书生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成不了娘亲期待的读书人了。
妇人坐在桌子上拿起一个菜窝头,闲说道:
“方才下山时见到一个年轻人走山上去,看着不像是村子里的人。好心提醒了他句夜间山里又凶兽,他也不搭理,真是的。”
汤寅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心扑在吃上的爹,白眼儿说道:
“爹,你说娘亲看见的是不是我救回来。”
汤和尚嘴里塞着菜窝头含糊不清说道:
“十有八九,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来?那姓赵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知道你就不该把他背回来,死在河边得了。”
妇人觉得丈夫得话有些奇怪,方才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姓赵的,刚想开口问一下,却看见丈夫慌里慌张的把菜窝头放在桌子上,双手合十,虔诚对着房顶说道:
“阿弥陀佛,弟子罪过,出家人不可说死,不可说。”
这可把一家子逗哈哈大笑,妇人看着汤寅笑说道:
“佛祖有没有说出家人不可成亲?”
汤和尚鼓着腮帮子将手掌竖在耳边儿,故作倾听,片刻之后说道:
“佛祖说了,和尚不让成亲。”
妇人又笑着问道:
“既然佛祖不让成亲你咋孩子都这么大了?”
汤和尚伸手给妇人添了一碗汤,给儿子添了一碗,最后又给自己添了一碗,随后慢悠悠说道:
“这不是还俗了嘛。”
妇人被堵的哑口无言?成亲那还俗当借口儿,失言就不能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汤寅突然抬头说道:
“爹,你刚才说什么姓赵的?”
汤和尚一愣,笑着反问道:
“爹刚才说了吗?”
汤寅说道:
“说了,不信你问娘亲。”
汤和尚摸了一把大光头,继续说道:
“那个你救回来的那个年轻人不是姓赵吗?”
汤寅皱着小眉头儿反问:
“他说了吗?”
汤和尚说道:
“当然说了,不然爹怎么知道,醒来走的时候说的,就在门口儿。”
汤寅半信半疑,汤和尚心中默念:
“罪过,罪过,出家人不打妄语。”
一家人吃完饭后,妇人让汤寅把放在门口儿的草药了进来,收拾碗筷儿的汤和尚见到箩筐里那么些草药,说道:
“采了这么多?”
妇人坐在里屋儿床边腿上放着一个小萝筐,聚精会神的给汤寅在编草鞋,说道:
“哪里多了,卖不了几两银子。”
汤和尚收拾完后走到箩筐边儿看了看,里面装的是各种各样的草药,有的像是山里野草一般,有的像是河边儿小花儿一般,汤和尚口中默念:
“龙涎草,凤尾花儿,灵鹊珠。。。”
汤和尚念完无奈的笑了笑,小声嘀咕:
“这他娘的药铺真是坑人。”
汤和尚也跟村子里大半儿人一样,早早就钻进被窝里,妇人身上披着一件有些年头儿长袍,借着床边儿的烛火还在给汤寅编制草鞋。她想着赶明儿早去会儿药铺,草药老是在家里放着万一人家觉得不新鲜了怎么办?到时候说不准儿人家趁火打劫的少给银钱,自己也没啥办法,少给了也得接着,这玩意儿在自己手里没什么用处,可在人家手里稍微搭配一下,那用处可就大了去了。
汤和尚呼噜声已经响起,妇人抬头看了看外面时辰也却是不早了,将腿上的小萝筐放在床边儿的小桌子上,妇人起身到汤寅屋儿里看了看,伸手把被子盖的严实些,孩子睡得正香。小书桌上还摊着未看完的小人书。妇人小心翼翼的把小人书合上,靠墙竖放在小书桌上,给屋里的烛火吹灭,转身走了出去。
窗内烛火摇曳,窗外无风刺骨。村子里的人家渐渐都熄灭烛火。冬天里总是喜欢早早的钻进被窝儿里,暖烘烘的比干什么不好?
每家里总有一个“傻子”睡得完,起的早。可汤和尚家里不是这样,多数时汤和尚起的是最早的一个,但醒来后就一头扎进佛堂里,啥也不干。妇人是这个家里第二个起的,冬日里还能赖一会儿床,要是搁在夏天那起床了就得趁着那股凉快劲儿赶紧往地里去,把活给干完了,要不然等到太阳出来是时,那真是热的要人命。
冬天地里也只有麦子,不用操心,故而醒来在床上躺一会儿她就得做饭儿,汤寅还得上学,总不能让孩子不吃饭就上学去吧。
今儿妇人起的更早,她得把昨天山里采的草药卖到药铺儿里去,雪蟒山不会又蒙蒙亮的天儿,只会有太阳升起和没有升起一说。
日挂山头,妇人背着箩筐出了家门儿。积雪消融,即便没有了之前的路滑,山路还是不好走,一路上磕磕绊绊,走了半晌终于是走到了。
药铺开设在村子的正中央,方便村子里的人抓药,也方便有个啥事儿时店掌柜可以及时赶过去。
药铺在这里开了没几年,大概也就是七八年的模样,妇人是再清楚不过了,掌柜来这里的时候正是汤寅出生那一天,铺子掌柜姓孙,不是想象中的白眉白须仙风道骨的老爷子,而是一个相貌清秀如同女子一般的年轻男人,据说男人家里以前在京城里也是混的开的大户人家,有时候就连皇城里的那位药材都是从他这里拿,后来像是得罪了什么大官儿,这才躲到这个山沟沟儿里。
这个孙掌柜长相是没法儿说,但脾气却是古怪的很,对女子笑脸相迎,对男人从来都没好气儿,以至于他刚来村子的时候村里人都以为这是拐骗少女的坏人,到后来村子里人生病没办法来找他,把脉,开药,药到病除,甭管是啥疑难杂症只要找他,不出三天定能给治好。
雪蟒山的家家户户不是挨着,每家之间总是隔着什么东西,有的是些小土丘,有的是一小片树林。早些年还有人提议将这些东西都平了去,村子里的长辈儿都认为这样不妥,该是啥样就是啥样儿,多不得也少不得。之后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也没有人在提起过。
妇人走了一刻钟左右才到了药铺,铺子早就开门了,门前坐落一块巨石,石头上银勾铁划的刻着一个“药”字,在这小山村儿里能有这手笔,好不气派!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总归是京城里来的,铺子比寻常人家相比要大上许多。一进门儿便可以看见大堂上挂着四个大字,你以为是“悬壶济世”?,当然不是,京城里来的大少爷哪有这么俗气,那明晃晃镀金的四个大字是“没钱勿扰。”
走进屋子便是一股扑鼻的药香,妇人背着箩筐朝里探望了一下,除了一排排高高的药匣子,就是一列列药架子,架子上放的是一些包好的药材,都是一些常犯病用的。妇人站在门口轻轻敲了几下门子,柜台后面出现一道低沉声音:
“谁呀?进来吧。”
妇人走进屋子便看见一个个子不高长相清秀的男人从柜台后面站了出来,看了一样妇人,那位男子说道:
“原来是汤夫人,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除了看病汤夫人还是头一回来这里,拿着药材来换银钱,汤夫人不免有些羞赧,拢了一下耳边头发,说道:
“昨儿在山里采了一些草药,不知你们这里要不要?”
姓孙的一看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换钱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这让汤夫人更加羞赧。不过这些草药他卖出去的银钱还不是他自己的?姓孙的装模做样的走了过来,妥妥的一副京城阔少模样。见人走了过来汤夫人赶紧把背后的箩筐放在地上站在一旁。
看着孙公子捡起里面的草药又放了回去,如此几个来回后,汤夫人心里想着,别是人家相不中这些,那自己一天不是白忙活了?姓孙的手里拿着一把龙涎草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汤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唉,汤夫人,你也知道,在咱这山村里药铺子也不挣钱,你这一箩筐也不是什么珍贵药材。”
汤夫人也不懂这个,她只知道这些是药材,但不不知晓这些药材可以换多少银钱,听完姓孙的话汤夫人便觉得这些药材估摸着也换不了几个银钱,但怎么着也得有个数儿吧。
“那孙公子,觉得这些能换多少银钱.”
姓孙的看了一眼汤夫人,撇嘴说道:
“撑死两颗金珠,不过念在汤夫人要照顾一家子还去采药的份上,我在给你加一个金珠,总共三个怎么样?”
三个金珠?三个金珠!换成这够买多少衣裳了啊。
汤夫人喜上眉梢,几乎没想就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