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桐巷的海面升起时，简昆正一步步地往家里挪。
打了败仗的他，对于回家这件事有种莫名的反感。
一想起父亲简承业的那张脸，他便觉得自己半天喘不上气来。
可是时间耽误的越久，少年心中的不安感便越发的强烈。
当时自己离开桐巷不了了之，便是笃定可以赢得这场比赛。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回到家里。
与其看见父亲的一张臭脸，他还不如独自在心底难受。
至少这样，也没有人会泼他冷水。
而昆子不知道简承业一直坐在家门口的青石阶上。
男人嘴里吸着烟草，空洞的双眼就变得更加浑浊。
他整个人就像干枯的草叶，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绝望。
面色的表情很平静，像是深不见底的沮丧。
孩子离开之前，简承业还没有意识到昆儿在自己心里这么重要。
而简昆离开的这些天，男人整个人都颓废了不少。
他这才发觉这个孩子在心里的地位。
一改平日里对他的苛求，而他现在只希望昆儿可以早些归家。
至于其他的事情，简承业着实不做他想。
可是这个孩子，他什么时候都显得如此倔强。
反是自己所认准的事情一律咬定，不肯放松，
男子吐了一口嘴中的烟圈，面露难色。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的看不懂孩子的想法。
而简昆的固执，让他感觉更加难受。
“阿爸，都这么晚了，您就先睡吧。”
近些日子简航越发的担心起父亲的身体。
而这段时间，他也不由得开使埋怨起昆子来。
这小儿也着实有些太任性了，他这个当大哥的则越发的力不从心。
彼时，简昆并不知道父亲和兄长心中所想。
他的步伐越发的缓慢，快到茅屋时。
少年的眸光忽而变得犹豫了起来。
他停住了脚，一双蓝眸呆呆地望着月光，似乎在似虑着什么。
眼看着到了家门口，简承业正坐在门坎前等他。
“回来了？”声音沉稳而寞然。
“嗯。”少年应了一声，身体却开始不经意的颤抖。
简昆不知道父亲能否原谅自己，但简承业的眼神足以让他害怕。
“比武……”
不出所料，简父询问起了比武场的情况。
而简昆却鼓起勇气打断了他，“输了。”
即便这两个字是他不愿意吐出口的。
但事到如今，他似乎不得不告诉父亲这一切。
“受打击了？”简承业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昆子的意料。
他没有指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关切。
少年点了点头，却不再说话。
蓝眸没敢去看父亲的眼睛，年纪尚轻的他对挫败感觉到委屈。
但却在简承业的面前表现的尤为内敛。
“现在明白了。”
中年男子轻叹了一声，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你喜欢剑术，我也知道。但这条路的艰辛全然超出了你的想象。”
“与其看着你受打击，为父更情愿你没有这么高的志向。”
“平平淡淡的一世，倒也让人快活些。而你却渴望大风大浪的日子，我帮不了你什么。”
简承业说到这里微微轻轻了嗓子，烟气又从嘴里冒了出来。
“你长大了，许多事情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你讨厌这样清贫的生活。”
“你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样的处境，我理解。”
“我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在你眼里很无能。”
“我没办法给你提供更好的生活。所以，只能让你独自一人去吃苦。”
简昆静静地听着，蓝眸在不经意间有些温润。
“你或许恨我不尊重你的选择，恨我是这般的不通情理。”
简父的眸色变得越发深沉，“但孩子，我是真的希望你过得好。”
“不瞒你说，为父也有年轻的时候，像你这般的富有热血。”
“但随着时间的逝去，我才发觉鲸都是会变的。”
简承业的声音有些低沉，干裂的唇角绽开了一个小口。
“每条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会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但其实我们都普通。”
“很多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活的好一点，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如果，你对自己没有这么高的期许，你现在又怎会是这般沮丧？”
“阿爸，昆儿知错了。”简昆却双膝跪地。
“我私自出远门，没有告知您，忤逆不孝。您若是心中有气，便责罚我好了。”
言语之坦诚全然不像当时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儿。
简承业却没有发火，只是轻轻拍了拍昆子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你我父子一场，又何必如此？你这个孩子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固执。”
昆子却跪在那里，并不打算起来。
“父亲，我不该自以为是，还处处和您顶撞。您惩戒我，我定没有一句怨言。”
中年男子却将他慢慢扶起。
“孩子，为父不怪你。我知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他拉着简昆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宽厚的大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头。
“你离开家的这几天，为父也想明白了，你若是喜欢剑术，那便去练吧，我不反对了。”
昆子没有料到简承业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反转，薄唇微微颤抖。
“阿爸，您……”
简承业却淡然的一笑，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夹杂着慈爱。
“昆，你想比武就去吧，虽然我舍不得鞋铺的生意，但也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为父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无论你今后走到了哪里，家就在这里。”
“你嫌弃它破败也罢，它都是你的家。”
“只要我这个老头还活着，我就会等你回来。无论多晚，我都会坐在青石阶这等你回家。”
“哪一天，你飞黄腾达了，不认这个家了，我们也会在这里祝福你。”
“你在外面吃了败仗，受了委屈，那就回来，别太强求自己了。苦了回家，累了回家。”
“咱家是穷，但只要你回来，就有你一口饭吃，我们永远会等你。”
银白的月光下，简父的声音沙哑，却充满爱意。
简昆依偎在父亲的肩头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蓝眸中的泪水滑落，打湿了少年的青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