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和无知之人才会想要绝对的自由。——顾以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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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师用着急的语调对我说:“池早树,你被学校开除了。”
我也就只有在考试成绩非常不理想,而且又不打算好好做功课的时候,才会听到楚老师用那种着急的语调跟我说话。而今听上去却又显得格格不入。被学校开除这么一件事,从楚老师嘴里说出来,就会觉得好像无所谓了,一切听天由命,怎么都会有办法的。只不过换了说话的内容,将“你考试又不理想了”换成了“你被学校开除了”而已,既然是楚老师跟我宣布这么件事,那便不会有大问题。这就跟布置作业差不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但我愣在原地足足三秒之后,才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老师你说什么?”我又问了一遍。我怀疑我刚才听错了。
秦子萱看着我好一会,始终不知道我在跟班主任谈什么。她又坐回沙发,却又不知干些什么,于是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排遣时间。
楚老师跟我说:“你被学校开除了,我也不太清楚事情缘由。总之你先回来问问校长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想,校长总不会无缘无故开除学生。学生又不是公司职员。而即便是公司职员,在没有重大失误的情况下,老板也不会随随便便把员工开掉。
所以说,因为我今天迟到了,所以学校要开除我什么的首先可以排除掉。我想这件事是私人恩怨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
可我根本不认识学校高层人员,想必高层们也不会认识我。
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在学校既没有参与到校园暴力之中,而在社会上又没有做过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学校又为什么要开除我?或许是学生档案跟别人搞混了,上头又因为事情太忙无法抽空检查,校长开除的是其他人,却把我这个不知情的给牵扯进去了。楚老师说:“所以都说了不要老是迟到的,被盯上了吧。”
想来想去也不知个所以然,就这么件事,无论自己多么想偷懒不去学校上课,我都得马上赶去学校搞清楚情况。
挂电话之后,我先走到那三个小孩子那里。他们还在睡,那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也跟他们无关一样,可我现在必须得让他们回家了。
“起床了,懒虫们。”我说道,“雨小了许多,给你们伞。你们暂且回家去。三个人撑一把伞不妨事?”
我心里乱糟糟的,不想再说什么。就让他们自己回家去吧。
他们拿了我伞,捡了球,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在微微细雨中,我撑着伞到公交车站。天空响起一阵闷雷。冷风拂面而过,而后又钻入远处树林中。我坐公交车去学校。秦子萱不知鬼鬼祟祟地在我家做什么,希望她不要翻箱倒柜地把我珍藏的那几张黄油光碟或者那几本不可描述的本子给掏出来。毕竟是男生,该有的东西还是会有的。所以我把自己房间的门给锁得死死的,但不知怎么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巴士上了坡,到了学校公交站便停了车。我下车之后,穿过人群步入行政楼,同时计算着我和校长室之间的最短路线。我以最快速度来到校长室门口。我喘了喘息,却听到校长室里有人在谈话。门尽管关着,但只要站在走廊上也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
我听见里面的人在谈论关于北校区的事情。
“学校北校区的那件事,校长你说该怎么办?”那是一个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
“不要向外透露风声。”
“嗜杀者呢?”
“别把她关起来,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要轻易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本来那里就不是正常的地方。不仅仅是嗜杀者,其他人也同样值得怀疑。比如曾经因投毒事件而被社会各大媒体所报料的那名学生。”
嗜杀者?投毒?这些非正常字眼可以和杀人联系在一起,是那种变态杀人案件吧。哦哦我知道了,其实校长室里这俩人是在讨论某部侦探小说对不对?看他们讨论得这么严肃差点就被他们给骗了,我也很喜欢侦探小说,要不我加入进去然后成立一个同好会怎么样?
门开了,从校长室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看着像保镖。我躲在楼梯走道,他并没有看到我。我叹口气,直呼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西装男很快就像消失一般离开了这个地方,我走到校长室门口,校长室的门看起来简直就像古城的大城门一样厚重,害得我以为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敲响。我也那样做了。不想根本就没有想象的那么夸张。我敲了门之后,那声音简直就像在打鼓。我吓得站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
门里的人说道:“进来。”
我拉开门,如影子般不露声色地钻入室内。
校长室里那个人坐在大大的看着就很舒服的办公椅上,头也不抬,一直忙着处理手上的文件。
那就是校长。
在学校时候只在新生欢迎会上见过一面,此后再没见过他,因此对他没什么印象。
那是一间古朴的办公室,墙壁是哑光红木做成,那上面挂着一只鹿头。落地窗的光从校长背后透过去,让人看不太清校长的脸。我左手处放着一排书架,右手则是一堆文件档案柜以及放着珍贵藏品的玻璃藏品柜。校长办公室是间小巧精致的房间,安静且祥和,只是站在一旁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关好门,走向办公桌前。开口就问道:“校长,为什么要把我开除出学校?”
一开始从班主任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我就觉得不对劲,我也没有重大过错,不过是一个混子学生。但就算我再怎么不努力学习,那也不至于被开除吧。顶多只是在学生档案上说我两句。可学校却说要开除我。
我如此来势汹汹地到这里来,自然打算问个清楚明白。而就算校长真想开除我,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另寻其他学习的门路。
校长听到我开口说话之后,这才抬头看向我。
他仿佛带着昨晚熬夜的疲劳,十分无神地将眼帘合上又打开,如此重复了两三次。
他默默地对我说:“那件事啊……你就是早树吧。”
我点点头。
他转动椅子,看向户外继续说道:“你听谁说要开除你的?我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让你从南校区转到北校区就读罢了,何至于开除你?”
这不是刚才校长和某位神秘男子谈论的北校区嘛,没想到居然和我有关。
“柴原高校有北校区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我问。
校长说:“虽然很少有人听说过,但其实柴原高中是有北校区的。那里离本部很远,而且学生数量很少,我们也没有向外公布北校区的事情。那里从来没有招收学生,我们只是让学生转到那里去而已。”
是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才会让学生去北校区。
那么为什么会让我去那里?
我当然不想转到北校区。在南校区这边离我家不远,从家到这里坐个十分钟公交车就能到。可北校区就不同了,那里或许只能住宿。我对新环境不感兴趣,整天更换新环境是天底下最闲的人才会干的事情。
估计因为北校区是刚刚建立的一个校区目前学生较少,为了扩充学生数量让一部分学生去那边就学。
如果刚才没有听到校长室里面的对话,
我一定会这样判断。
我并没有问为什么,我只是说:“那个地方是出了什么丑闻吧。”
纯粹只是猜测,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的事,那只不过是你的臆测。对学生负责是我们这些教育者应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对你有害的事情你尽管放心。”
“那好吧。我选择妥协。”我妥协得也够快的。我对校长说,“我反正就只盼着毕业能够上个好大学,去南校区还是北校区没有关系。”
校长微微笑着,那种笑好像在告诉你,你只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作为学生只要单纯地想着考上好大学就万事大吉了。你的这个想法很好,很符合这个学校的风情。而作为校长能够满足你的愿望,只要你乖乖地听学校的安排就行。
“这个不用担心,北校区的学生都由学校举荐,即使日后考不到好成绩也能上得了名牌大学。”
“这么好的吗?”校长此话一出,我竟有些喜出望外。要是能够受到学校推荐,那岂不是能省去很多麻烦。
他拿起杯子准备喝水,却发现杯子里面已经没有水了。他无可奈何地将杯子放下。
“你真的不想知道为什么?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这句话就像无聊在拉家常一样。
我完全被蒙在鼓里,目前为止还什么都不知道。
校长继续说:“北校区的所有学生都有病。”
有病?是身体上的?
我看校长神秘兮兮的,更加有病。
“都有病是怎么回事?”
“我想,你一定会觉得很习惯,并且一到那边就会马上融入到他们的集体之中的。”校长朝后仰去,他将自己的身子躺在背后柔软的椅子上,说,“因为你和北校区的人是同类,在那里一定能够找到朋友。在南校区,你没有什么朋友不是?”
“至少不是别人不愿意跟我交朋友,只是自己觉得没有必要而已。”
校长换个姿势双手手背倚头,说:“关于你被调往北校区就学这个决定其实不是我所能左右的。这个决定是由校执行部十二委员会、以及学生会全体成员共同决定,并不是单个人就能一揽全权的事宜。我虽说是校长,却也不能够一手遮天。”
学生会?
“是这样吗?”我说。
“我想你应该能够跟北校区所有学生打好关系。”校长说这话就好像没过脑子一样。
“这不可能吧,跟整个学校的学生。”我咋舌,校长开的什么玩笑。就算学校学生数量再怎么少,也不可能……
“可以的,那里就十个学生,加上你十一个。”
只有十个学生。
哈?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的回答。没想到北校区的学生数量竟少得可怜。莫非学校方面还肯烧钱去为那区区十个学生建立一个校区吗?
“校长您开玩笑吧。”
“我很少开玩笑。要喝咖啡吗?”
他起身走到书架那里拿出一包鹊巢速溶咖啡。
我摇摇头表示不喝咖啡。因为我觉得喝了容易上火。我老是觉得喝什么都容易上火,因此一直吃冰淇淋降火。至少这里有冰淇淋就好了。但是我也没办法开口说我不喝咖啡,但我吃冰淇淋吧。
他泡好咖啡,将其放在桌面上。
校长继而又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学校无非愚蠢,可也不会愚蠢到去给区区几个学生盖一个校区。道理上来说,其实是有关键因素在里面的,说白了就是钱的问题。去那里上课的学生一年学费是三百万人民币。所以,学校这边也未必没钱可拿。”
“不,我其实是在想冰淇淋的事情。还有这学费三百万我莫非听错了?”
我怔怔呆在那里。
没想校长随口说出三百万这样的巨款,就这样的数目,放在一个普通家庭也够生活一辈子的了吧。
“学校要担保一个有身心疾病的学生上名牌大学岂是那么容易的,当然势必经过对方父母同意,我们也有考察过对方经济。所以那边的学生虽然都有些问题,但都身家过亿。他们的父母都非常有钱,有钱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里面的道理你可明白?”
三百万这个数字我两只手也数不过来,我反正是拿不出如此数目去交学费的。校长考察我家庭的时候莫非搞错了什么?
如果我有三百万,那我怎么可能还在这里跟校长扯淡,我当然不会全部拿去交学费,但至少拿去当包租公的资本还是有的,到时候钱滚钱利滚利不是更好吗。前面我说过我家富得流油,抱歉,我收回前言。果然穷人的思想还是会被束缚着。
“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去交学费啊。所以虽然很遗憾……”
“你的话不用。”校长拿出两份文件,“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考虑,只要你在这两份合同上签字,可以仅交南校区的学费去北校区上课。”
我接过校长递过来的两份文件一看,一份是转学同意书,一份是保密协议。
“为什么是我?”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什么意思?”我说。作为这件事的参入者,不,作为这件事的主要角色,我本来有必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我却什么的不知道。
“池早树,你是特别的,只要你到那里,就能够知道所有前因后果。所以没必要问我为什么。”这样的说法就像是在跟你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去搞明白去,别来问我。
“是这样吗?”
校长的话我当然不会全信,但是人生道路突然出现了一条岔路供我选择的话,我大概会选择那条岔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后悔的人,他们里面有一些只为自己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人生经历而后悔。什么平淡是福,普通就好之类的,会那样想的人不过是庸俗之人。如果当初的自己能够狠下心来选择那条看似稀奇古怪的小岔路,或许自己就能够过得更好吧。因为能够看到更多不同寻常的风景,即使只是有那一段经历,那也足够了。
我就读的学校需要交的学费是三百万,但是校长亲自跟我说,我享受特殊待遇,只交个千块钱就能过来就读,如此一想好像是我赚了。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女孩的声音:“校长,我进来了。”
那是一声清脆又明朗的声音,如同贝齿咬下一口苹果一般清脆。我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正当我回头去看时,从门外边冒出个人来。那是学生会主席顾以瞳。
她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犹如银色碎丝。她一如往常戴着眼镜,脸上是一如往常的认真表情,这么一个人就算跟你开玩笑表情也依然是那么认真。所以她虽然很少开玩笑,可一旦开起玩笑来总能把人笑得半死,上学期学生会书记就曾经被她一句话笑得躺在校医务室差点背过气去。但是如果用那种表情去跟别人聊天明显不适合,用那种表情去跟别人说话,不管说什么总会把人牵扯到严肃的话题里面去,比如双方本着闲聊的心情谈起今晚晚餐,会长顾以瞳在场听他们说话,然后别人一看顾以瞳那个表情就会立马转换话题方向,对方说:“晚餐这件事情不免让人想到食品安全的问题,最近一些不良商家将某种化学致癌药物……”
我以前跟她一起吃过一顿饭,该怎么说,我俩的关系也是相当单纯,我们相遇的契机只不过她帮过我一个忙,为了报答她所以请她吃饭。我自然不是觊觎她会长之位以后能够给我个方便。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个普通学生,分明跟学生会八竿子打不着,没想到半年后她竟被推选为学生会会长。请她吃饭时候,她虽然嘴上说“就只是帮了个小忙,不算什么”,可点餐时却一点不留情面,她点了炸猪扒可乐汉堡再加一只烤全鸡,她吃得特别痛快,我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学生会会长的另一面:她是个特别能吃的人。这个秘密除了学生会的其他成员以外似乎全校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关于帮忙的事情是我和她的另外一个故事,这里就先不说了。总之我们认识。而且在她还没当上学生会会长之前我们就认识了。
看到顾以瞳突然出现,我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会长,你来做什么?”我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