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刘福的名字,众人都凝神静气的听着,刘福是去江家捎口信的小斯,若江家顾念亲情把人领回去就算了,如若不然,她们萧府明儿个就会把人给草草下葬了,赠她一口薄皮棺材也算她们萧府仁至义尽了,要是那些不重名声的人家,早早一张草席丢去乱葬岗了。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大丫头春草交代刘福之后,就挑开枣红色大缎绒毛帘子进了屋。
不多会儿刘福就被领了进去,径直绕过宽大的琉璃装饰的屏风跟前,不及抬头看眼前是何人,刘福就跪了下去,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的嘴唇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给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各位姨娘小姐们请安。”他被眼前的阵丈给吓着了,除了那些个贪玩的公子哥们,该到的都到齐了,刘福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这一屋子的人估计都等着他回话呢。
“好了,起来吧,江家怎么说?”萧大太太许氏问道。
“江家...,”刘福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出来。
“要你说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萧二太太李氏催促道,她可不是那些官家小姐讲什么温声细语,她要是火爆脾气一上来,连萧海她也骂得。
刘福被这一呵斥,索性也就和盘托出了,反正也不碍他什么事,要怪也是怪那江家不要脸,与他何干。
“江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是管不着,不过好歹人是在咱们萧府没的,当初说好的是嫁与咱们萧府的大少爷,可谁知中途换成了残废的二少爷,江家说咱们萧府骗婚,要萧府给江家子弟在衙门里某个差事,否则这事就不算完。”
刘福说完暗暗擦了把汗,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要命的人,居然敢威胁萧府。
“哼!”萧大太太许氏冷笑一声,“好个江家,当初这门婚事怎么来的他们不知道吗?现在倒装起了糊涂,嫁个不受宠的庶女过来,我们还没找他算账呢,居然还敢倒打一耙,真当我们萧府好欺负。”
“大伯母,要我说就直接把那女人抬回江家去,她死了倒干净,可是却连累了我们活着的人,自从她嫁进来,我都没脸在众多贵女中混了,每次都被人指指点点的。”萧简脂站在自己母亲李氏身边抱怨道,她可不是萧芸儿那小丫头,她已经及笄两年了,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她会白白错失了好姻缘吗?
“这...”许氏有点为难,她自持官家小姐身份,是万万做不出那不顾脸面之事的。
“二少爷那边怎么说?”许氏挑眉望向静坐在角落处一言不发的人。
梅姨娘似乎没想到许氏会问自己,脸色白了白后连忙站起来惶恐道:“他...他能怎么说,但凭太太做主就是了。”许是比较紧张,她绣满红梅的青缎掐花袖口上被她的手指扯得有点发皱。
“罢了,梅姨娘你先坐下吧。”许氏鄙视了她一眼,暗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管不顾。
许氏说完又把头扭向身边的丫鬟,“春草,你去问问二少爷的意思,好歹是他房里的事,怎么处理还是得听听他的意见。”
“是!”丫鬟领命躬身退了出去
泽芜院是萧府中最破旧的一个院子,低低矮矮的几间房屋在白雪堆中孤寂的立着,院子在萧府这样的奢华建筑中显得有些另类,不管是萧府的主子还是奴仆都不愿走进去,尤其是现在里面死了人。
来问话的丫鬟已经在院门口徘徊良久了,她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院子里的那位是断气了的,还有一位离断气也不远了,她神色有点焦急,有几次她刚迈进院子,可一闻到院中传出来的纸钱味,她又慌忙退了出来。
犹豫再三后,她鼓起勇气进入了院子,比起死人她更害怕太太对她的不信任。
“二少爷,太太问您二少夫人的后事如何处理。”丫鬟用丝帕掩面对着屋中喊道。
屋中一片静悄悄的,她的话仿佛被偌大的白雪给消融了,语出即音散,正在这时她前面的门突然自动开了一条缝。
丫鬟慢慢的挪动步子朝着门内看去,房间里很简陋,稍稍比她住的下人房要好些,在离窗户不远的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床下还残留着未燃尽的纸钱。
“二少爷?”丫鬟小心翼翼的叫着,突然一阵风袭来,丫鬟感觉有人似乎在她耳边吹着气,阴冷阴冷的。
再看向床上的时候,她发现床上之人的一只胳膊已然垂到了床沿外,而那只胳膊的主人貌似动了动。
“啊?有鬼...有鬼...”丫鬟尖叫出声,发疯一般的冲出了荒凉的院落。
“好吵!”江苒苒揉揉发痛的脑袋,她记得是因为学校里的电梯出了故障,所以她进入电梯后就直接从十二楼朝着地面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动了动身体,感觉全身僵硬不已,应该是全身被打了石膏江苒苒默默的想着。
“医生,”江苒苒开口,她得弄清她在哪家医院,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居然还能活着,她感觉自己命大得不行。
然而医生两个字却生生的被她卡在了喉咙里,嘴一张开喉咙就一阵生疼,喉咙就像是被强行的灌进了冰凉刺骨的冷风,就连吞咽口水也做不到,更不要说开口说话了。
就这样躺着等医生来吧,身体这样僵硬,应该是全身都骨折了,江苒苒不敢乱动索性闭上了眼睛,她怕给医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条的小院后一片竹林长的郁郁葱葱,虽层层白雪强压身姿,但青葱的翠竹仍修身挺立,大有与天相斗的架势。
竹林前的轮椅上坐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手持墨笔宣纸正聚精会神的临摹着眼前的景象。
“二少爷画的这雪中翠竹图像是活了一般,真好看。”轮椅旁的一小斯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的笑着。
“好是好看,却少了点生气。”另一小斯接过话。
轮椅上消瘦男子听完这话却是握笔的手一顿,笔尖还未晕开墨汁像是在发泄情绪一般,猝不及防的在白色的宣纸上胡作非为起来,一副待收尾的雪中翠竹图就这样从男子手中飞出去老远。
“没有生气吗?”男子的声音有些清冷和低迷。
小斯赶紧把飞出去老远的宣纸给捡了回来,他脸色有些涨红,他知道他的话触及了二少爷的痛处。
“二少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结结巴巴的说到。
“拿去烧了吧。”消瘦男子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对于小斯的话完全无动于衷。
小斯眼里闪过一丝不舍,这么好的画作就这么烧了的确可惜,不过二少爷更好的画作他都烧过了,这副残缺的雪中翠竹图烧起来就没那么难以割舍了。
不大会儿,三人旁边的一个铜盆里就升起袅袅青烟,消瘦男子拍拍自己身上未融的白雪,淡淡道:“回吧,那些人也该来了。”
“那些人?哪些人?”两个小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太明白二少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回哪里去他们是知道的,两人躬了躬身,抬起轮椅上的男子就往前院而去。
刚到前院,一小斯就惊诧道:“二少爷,这院子好像有人来过。”
消瘦男子知道小斯的意思,从地上还未掩盖完的脚印可知,应该是主院那边派人来过了,只是未见着他的面就回去了,这不像是萧家下人的作风,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男子撇了一眼未合上的房门,只见那女人还好好躺在床上,他自嘲一笑,这样永远的睡下去也挺好的。
三人还未进屋,就见院门处风风火火的来了一大群人,步履匆匆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为首的正是萧府大太太许氏。
许氏见萧衡三人也是一愣,本来她都打算好了让下人直接把人抬走,她是万万不想进这院子的,死人呆过的地方晦气,可春草那丫头非说人诈尸了,她不想来看看都不行,不过就算是真的诈尸,她也能请道士把人给收了,这等败坏她儿子名声的女人她绝不放过。
两小斯见主院那边来这么多人,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连忙把轮椅往地上一放,恭敬请了安后就退到了萧衡后面候着了。
“不知母亲为何事而来?”萧衡淡淡问道,他可不认为是来看他的。
许氏撇了屋内人一眼,见人还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她暗暗松了口气,想来是春草那丫头眼花了,人都死了怎么可能会诈尸,只是这时候萧衡突然问起来,她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是来看那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诈尸,不然这地谁稀罕来。”萧芸儿在兰姨娘后面伸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趾高气昂的说,她年纪尚小,皮肤也比其它人娇嫩些,小嘴刚开口,鼻尖就因为进入冷风微微泛红,这红倒把她衬得娇俏可爱不少。
“芸儿!”许氏的脸色冷了下来,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不是打她萧家大太太的脸嘛,不喜庶子,甚至连他的院子也不稀罕进,这么多下人都在,要是传出去她这么多年当家主母的气度和胸怀可就会让人怀疑了。
“二弟妹,四小姐这月的月例银子就停吧,等她什么时候知道规矩了再发放。”许氏朝着李氏吩咐道。
“知道了大嫂,”李氏微微颔首,不给这丫头发放月例银子她求之不得,吃她们李家的喝她们李家的,到最后还嫌弃她是商户出生,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这怎么可以?”萧芸儿大喊出声,她的月例银子是所有人中最少的,要是都被扣光了,她还怎么在其它姐妹中耀武扬威。
“怎么?我这当家主母说的话也不顶用了?”许氏冷冷的扫了萧芸儿一眼。
“没...没...”萧芸儿被这一眼给吓住了,脸色也有些苍白,她没那胆子也没那资格敢顶撞许氏。
兰姨娘使劲的捏捏萧芸儿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萧芸儿会意躲在她身后默不作声了。
“诈尸?”萧衡冷冷的吐出一句话,眼睛却是直直盯着许氏。
许氏心中一紧,面对萧衡这样的眼神,她心里总是有种毛毛的感觉,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不过随即她又恢复了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势。
“别听你妹妹胡说,”许氏淡笑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听风就是雨的,咱们府里就她年纪最小,大家也都惯着她,这下倒好了,惯出这么个毛病,也该有你父亲头疼的时候了。”
许氏上前摸了摸萧衡的衣服皱眉道:“这么大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这些下人也真是的,我事多记性也不好,你这些个婶娘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往你这院子里送些保暖的东西。”
李氏和陆氏对视一眼后,李氏率先开了口,“大嫂说的是,我这久被我那混账儿给气到了,天天往外鬼混惹得我脑袋都糊涂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呆会儿我就差人把东西送过来。”
“唉!”陆氏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不是我不关心侄儿,是我那夫君长年在外,我这心里是担心不已,已无心再管其它事了。”
江苒苒睁开了眼睛,她已经听了老半天了,听见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医生,本想等人进了屋她再询问关于她的情况,可从这些人的话看来,她们似乎不是医生,仿佛还在讨论着一些家庭琐事。
蹬了蹬腿,江苒苒发现她的身体居然柔和了不少,心中一喜江苒苒便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居然这么顺利?她的眼中冒出星光点点,看来她没有骨折。
然而还没有高兴多久,江苒苒的眼睛就染上了一层迷茫,因为她发现床下的鞋子很奇怪,根本不是她的那双运动鞋,而是一双精致的大红色的磨得快破了的她从没见过的鞋,江苒苒把脚伸进去,大小刚好合适。
“怪事,”江苒苒暗叹一声,摇摇晃晃的就朝着门外那模糊的众人走去。
萧衡淡淡的看着眼前之人的表演,他没有过多的情绪,如果不是在众多下人面前,如果不是怕落人口舍,想必她们是装也不想装吧,不过既然她们愿意装,他看着也就是了。
许氏还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身旁的门被打开了,她惯性的朝门内一看,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色旧服,蓬头垢面,脸色苍白的女人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们,像极了画本里那勾人索命的女鬼。
“啊~鬼~”胆子一向很小的梅姨娘见江苒苒这副模样后,两眼一翻,就华丽丽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