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半夜,厚厚的云飘在空中,已不见一点星光,望向更高处,才可看见月亮的大概轮廓,显得朦胧而缥缈。
左相大人坐在马车里,这马车在银鱼的驾驶下,正一刻不停地赶往皇宫。
左相是被银鱼从被窝里硬拽了起来的,他的官服皱皱巴巴,官帽也歪歪斜斜,现在没有镜子,他也只能凭感觉勉强整理一下。
皇帝陛下就算是深夜召见,他身为朝廷百官之首,在礼仪方面多少还是要注意下,可不能让北方的蛮子落下话柄。
左相掀开车帘,问道:“银鱼大人,不知皇帝陛下这么晚找老臣所为何事啊?”
银鱼道,“左相大人,你就别问了,我被皇帝陛下叫过去,他也只是让我赶快把您请过来,至于他召你所为何事,我也不得而知啊,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皇帝陛下的面色十分难看。”
银鱼此话不假,他被皇帝陛下喊去的时候,呼延灼正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着什么,这个状态的呼延灼,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了。上一次见到他这种状态的时候,是呼延灼考虑到底要不要当这新朝的皇帝。
他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皇帝陛下这么着急,竟然在深夜让他和天蓬直闯相府,把左相和右相全部请到皇宫去。
皇宫大门外,银鱼和天蓬驾驶的马车迎面撞见。两人相视一眼,掀开马车的帘子,招呼两位丞相大人下车。
左相下了马车才看到同样衣冠不整的右相,这下,左相,右相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看来皇帝陛下这次遇到的问题,绝对不简单啊。
两人便不再犹豫,快步向皇帝陛下的寝宫赶去。
“想必右相大人也一定是被人从被窝拽出来的吧?”左相好奇地问道。
“左相大人不也是吗,又何必在这找我打趣呢”右相道。
“哈哈哈,不说便是了,右相大人可知皇帝陛下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你我是同时上朝,退朝,我怎么会比你知道的多呢?”右相再一沉思,“你可知晌午时分有一青袍男子站在刑部衙门前大喊道,他要见刑部娄尚书,娄大人,有要事要上报。那人声音太大,当时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你说,晚上这事,会不会和那青袍男子上报的事有关?”
右相这么一提醒,左相也想起了一些事,说道:”此事我略有耳闻,听我那在刑部当差的堂孙说道,那青袍男子向娄尚书大人递了一封书信,还没看两行,娄尚书就变了脸色,也不顾什么官员礼节了,当堂就破口大骂道,刑部当差的人也只当时是娄尚书哪个不成事的亲戚又闯了祸,来找他搽屁股来的。“
“我们的娄尚书大人为人清正,廉洁,办事公道,朝廷上下是对他交口称赞,怎么他的那些亲戚就一个比一个的不成气候呢?“右相颇为可惜的叹道。
“你难道还不知吗,娄尚书是靠着读书一路考上来的,哪像我们,托了祖上的福,才能到如今这个高度,我就实话实说吧,我也不怕这话得罪人,要不是你我祖先荫蔽,最该当这宰相的,绝对是娄敬之。也就是因为他生在底层,周围的亲戚也都是粗俗之人,谁家没个升官发财的,亲戚不求着照顾照顾,更别说,刑部尚书如此高位了,往大的说,普通民众的生杀大权,可不就是在他的手里。”左相曾有意招揽娄尚书,自然也是对他有过一番深入了解的。
说着,说着,两人就到了皇帝陛下的寝宫。
左相,右相站定,同时问道:“不知大人可否帮我看看这衣冠?”
问完,两人同时笑道,已经开始帮对方整理起相服和官帽来了。
“皇帝陛下,左相,右相到了。”寝宫外的护卫高声喊道。
“让他们进来吧。”呼延灼喊道。
两位宰相大人站在门外,听皇帝陛下这声音,怎么有点有气无力啊。
两人弯着身子,做好礼仪,才敢推门而入。在北方的蛮子面前,礼仪可千万不能忘了。
“老朽参见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个老丞相一进来就跪倒在地,向着皇帝陛下磕头。
“现在这种情况,你们就别再来这一套了,快快帮我看看这封娄尚书送来的供状书吧,我真的没想到,在我大庆境内,还能发生这样下流,卑鄙,无耻的事儿来!我这皇帝当地失职啊!”
这一连串的话,两个老丞相才越发听出事情的严重性,快步走上去,拿起书桌上的供状书,仔细阅读起来。
“这供状书,竟然是三河镇胡知县提供的!“左相看着上面的名字,多少有点惊讶。
“左相大人,连这知县也认识?“右相问道。
他也有点吃惊,他惊的不是左相竟然知道一个小小的知县,而是左相对这朝廷官员的了解比他知道的多地多。
别看两个老丞相表面上和和气气,但私下里一直在招兵买马,为自己扩大势力,以前泱国的武将还是中原人担任的时候,右相主要负责对武将的招揽,但自从这呼延灼当了皇帝,全部武将一律由北蛮的人担任,右相又自视文人清高,不屑于那些粗俗的蛮子打交道,也就慢慢落得左相下风了。
“右相莫要惊讶,这胡知县你也认识的,就是五年前那个刚当上状元郎就被贬谪的胡知远啊。”左相说道。
”原来是他啊。”右相对这胡知县的印象一下就清晰了许多。
“你们就别计较这胡知县到底是什么人了,赶紧看看他写的东西吧,急死个人了。我叫你们来是帮我排忧解难,不是来帮我介绍官员的。”呼延灼看着两个老家伙还在那互相算计,当下捶着手走到他们身边,喝道。
两人只得将精力放回这文书上,左相,右相看这书之前相视一笑,两人对胡知远的事也算是彼此心知肚明。
左相和右相看完这供状书后,心情多少都有点复杂,沉重。但两人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你们说话呀,要不我找你们来是干嘛的,行,右相你先说!”呼延灼一直看两个官场老油条在那使眼色,谁都不想先开口,都怕得罪自己,他的心里也是着急起来。
“我,我,”右相突然被点到,一时有点结巴,“陛下有所不知,这胡知县是前几年的科举状元,文笔那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言辞太过激烈,对国家的大事多有不满,当年他的那一封《告公家书》把朝廷批得简直就是一文不值,按他的话来说,全部官员都是窃国的盗贼,打着官府的名声,其实干得都是些猪狗不如的事,强占土地,强抢民女,欺行霸市,在他的眼中,全天下就只有他一个人是对的。他写的那书从文笔上来说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有理有据,逻辑缜密,感情充沛,让人不得不信服啊,据说他写完这书后,竟当场吐出几口鲜血,眼里也全是泪水。不知是那个好事的官员,竟然将这书抄录出去,这书在民间流传极广,一时群情激愤,多地出现民众围堵官府,打伤官员的现象,竟还有人揭杆而起,私下招募仁人义士,一起来推翻他们口中所谓的君主暴政。不得已之下,朝廷派出军队,才将他们全部镇压。这件事过后,找不到那个好事者,所有的责任自然要由胡知远承担,他倒也不屈服,还说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这书写下去。但你要真算起他的问题来吧,他也只是写了一封书而已,里面说的问题,朝廷中也的确存在,真要想定他的罪也不太好办。无奈之下,我和左相就联名上书请表不如就给这胡知远一个知县当当,终生不得升官。“
“所以你他娘的在这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到底是想表达什么?”皇帝陛下怒喝道。呼延灼听了半天,感请这右相屁也没说,净搁这儿扯犊子了。
“皇帝陛下,老臣的意思是,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还不好说,胡知县恐怕还是用和当年一样的文笔,夸大了这起事件的影响,什么危害国家江山社稷,民不聊生啊,未免太言过其实了。依老臣见,不如就发回,交由知州审理算了。“右相鼓足勇气还是说出自己的意见。
左相看见皇帝陛下越听脸色越阴沉,和那烈火烧过的铜铁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陛下,依老臣之见,右相未免太过稳妥,你说胡知县言过其实,那是后面的言语,那前面呢?那些船员的供认,难道也是言过其实?”左相还没等皇帝陛下开口,已经先一步抢道。
右相扭头狠狠地瞪了一下那个挺会找时机的老家伙,心里狠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皇帝陛下本来就对两个丞相颇有想法,现在倒好,你察颜观色,尽得君心,我呢,还不是要我落个违背君意的骂名?
“老臣认为此事已经万万不可耽搁,三河镇因为这件事情肯定早就民怨沸腾,官府再拿不出像样的措施,怕不是又会遭遇当年那样的情况。还有,这受害的可不止是三河镇少女,南部各大城镇都有不少少女遇害,可北方呢?当真是因为南方少女比北方少女好看,秀气,我看未必吧?总之,这肯定是背后有组织,有预谋地大型人口贩卖,只此一点难道还不能威胁我大庆的江山社稷吗。陛下,臣建议,最好联合县,州以及刑部一起彻查此事,为那些受害的无辜少女和家庭讨一个公道。”
说到最后,左相声泪俱下,泪水都打湿了官服。好像这里面受害的全是她孙女一样。
右相心中怒火烧地更盛,这左相,把话全部都说完了,当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
右相学左相模样,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喊道:“陛下,一定要为那些可怜的女孩做主啊!”
呼延灼算是再次领教到了中原文人的嘴皮功夫,一个稳妥,谁都不想得罪,一个见逢插针,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完了。不过也好,既然两个老人都已经这么说了,也省得他再劝了,这事,其实他心里早就有打算,今晚找他们来,只不过是想给这两个老家伙提个醒。
“左相,右相,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寡人没半点怪罪你们的意思啊。这样吧,天色渐晚,你二人就在我这寝宫休息,对了,明日早朝,你二人可要记得刚才说过的这番话啊。来人,快去给两位老大人备床,今晚他们与我同睡。“呼延灼说完后,转身背对两人,嘴角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听完这番话,两个丞相算是傻了眼,两人互相看了许久,才知道他们这是被当枪使了。明日早朝皇帝陛下肯定会当众宣布此事,召集群臣商议,一旦他的态度太过激进,必然招致群臣反对,但是两个丞相一旦站在皇帝这边,群臣再怎么样,也不敢驳了丞相的面子,除非是不想要头上这顶乌纱帽了。
“这皇帝陛下,当真是好手段啊。”
“谁说不是呢。”
两个丞相大人苦笑道,谁能想到,之前敢当朝与大庆皇帝对指的最强之矛,竟然成了明日保护大庆皇帝,阻挡群臣的最强之盾。
明天的朝堂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