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照在江心,河中月散发着流萤光辉,江中大片如缥缈仙境,让人神往。
前朝时有大诗人,自号姓苏,世人皆知,诗人能成,多半是失意的文人,还必须是自认一身才华却不受重用的文人。苏姓大家也是如此,在官场上不受重视,又常正义言语,无视官场规则上司没少给他穿小鞋。苏姓大家对官场的黑暗感到失望,又自觉得罪了上司,前途肯定没了指望。便也不再拘束,再月圆只夜,一人放舟,脱衣,带了几坛酒酿,豪饮与雄江之上。
喝得酩酊大醉时,索性就躺倒在舟边,伸长了胳膊,用喝空了酒坛来捞水中之月,猴子捞月的典故一直被当成笑话流传,但这苏姓大家捞月反而成就了诗坛乃至文史上的一首传世名篇,苏姓文人“江中诗仙”的美誉也流传开来,他也借此在朝野上下大放光彩。
人出了名,就会有那牛鬼蛇神,各路亲戚想要倚靠一二,文人的上司就是如此,他亲自到下属家赔礼道歉,却不得而入。
事后文人心情舒畅,洋洋洒洒,写下一篇《闭门不出贴》,道尽官场的名利和黑暗,但又饱含对未来的希望。这贴甚至还成为了科举考试的参考材料,成为了后世为官文人必读的官场“圣经”。
苏姓大家对这突入其来的功名利禄看得透彻,这世间之事当真好笑,他之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不得而出,结果他率性而为,颇为讨巧的的一首诗,一篇贴却夺了满堂彩。就连带着他之前的文字作品也成为了后人时常翻阅的经典。
年老之时,苏姓大家再次泛舟与雄江之上,只不过这时的他,已经是成名多年,这多年以来,几遭变故,苏姓大家觉得活下去再无乐趣,便纵身跳入雄江之中,化作雄江中的滚滚洪流,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白贤生看着江中月便想起了苏姓大家的过往,心中也多少有点唏嘘。
身着淡紫长的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白先生,沈获醒来,但是他就一直在哭,不管我怎么问,他也不说,我也没法子只能过来找你了。”
白贤生揉了揉太阳穴,想到那个连自己都看不出深浅的说书老人不知对沈获做了什么,他就头痛。“哭了啊?不会是做噩梦了吧,走,我们回去看看。”
刚一推开房门,沈获就从床上翻了下来,连泪都不擦干,扑到白贤生身上,哑着嗓子问:“先生,你真的不知道我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连个说书人都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先生你为什么不肯告诉啊?“
沈获一咕噜问的三个问题,白贤生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根据许浑的要求,这些真相,他会亲自告诉沈获,告诉他这些事情是次要,最最要的是,许浑会通过这些事对沈获进行引导,从而来让沈获走上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那条路。
只是没有人想到竟然会被一个半路窜出的说书老人捷足先登,先一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沈获,至于他会不会也是按照某种既定的谋划,白贤生不得而知。
白贤生蹲下身子,抓住沈获乱摆动的双臂,说道:“沈获,这些事情不该我来告诉你,等你到了南临,自然有人会让你知道一切。你要记住,不管那个老人说了什么,你千万不要信,你要知道,现在真正对你好的只有那群一直在南临等你的人。”
沈获的脑回路可能真的异于常人,又或者说他太聪明了。他听到“有人”的时候,心里就是一阵咯噔。“白先生?有人会让我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知道关于自己父母的消息还要让别人允许?”
男孩的心里因为白贤生的一句话,对他口中说的“那个人”生出了一丝厌恶之情。
沈获这么一问,白贤生就有点懵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总不能把许浑在他身上的谋划全部说出来吧。白贤生想回避这个问题,但对上沈获那坚定得想知道答案的眼神,他还是决定选个折中的答案来回答他。
白贤生劝道:“你这小小年纪怎么就思虑这么多,你这不就是在挑字眼吗,要按你这么想,我觉得我之前的话说的都有问题。沈获,你跟着我这么些天,难道会觉得我是在害你吗?”
沈获摇了摇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似乎太过较真了,自己只是一个孩子,就算父母的身份特殊,业报也落不到我的头上吧。
他摇了摇头,解释道:“白先生,我就是……真的很想知道,那个老人把那些事全部说完的时候,我真的都傻了,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世界里一个平凡的孩子,过着平凡的生活,那些武侠话本里的人物我也很向往,他们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当故事里的那种祸及满门的灾难砸到我头上时,我才意识到,故事里的那些主人公他们到底有多可怜,又是有多大的毅力和决心才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狄洁听完沈获的一番话,心里也有点难受,她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面前就是白先生和沈获,他们说她的名字是狄洁,她也就信了,但是姑娘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很多事。
白贤生摸了摸男孩的头,温柔地安慰道:“至少故事的最后,主人公的结局都会是好的啊。你放心,只要知道你妈妈的消息,我们一点会想办法把她救出来,你的任务就是和我回南临,练好功夫,这样你才能亲自帮妈妈报仇是不是。“
他伸手为沈获擦去泪水,沈获哭了半天,心情也得到了不小的缓解,正如白先生所说,他现在能依靠的也就只有白先生和先生口中一直提到的南临了。
可沈获还是觉得白先生说的话有点不对劲,但具体不对劲在那,他又找不出来。
正在这时,商船突然出现明显地摇晃,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站在门口的姑娘来不及平衡,就像屋里摔了进去。白贤生动作快,双脚用力定在原地,一手紧紧地拉住沈获,一手已经拦腰抱住了狄洁。
白贤生对船身突然的晃动,也是感到疑惑。商船都在雄江行了一天了,也都稳稳当当的,怎么到了晚上,突然出了状况。他心念微动,待船平稳下来后,先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左手已经按住了别在腰间的鞭子。
沈获看出白贤生紧张的模样,问道:“有危险吗,白先生?”
白贤生起身打开船舱的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那种危险来临的压抑氛围并不浓厚,“我也不知道情况,只能先做最坏的打算了。“
“你会游泳吗?“白贤生一边问,一边看了看江水的深度。
“会的,父亲教过我。”沈获道。
“那就好,等会万一有人闯进来,你就带着狄洁先跳下去,我会先在船上拖住他们一会儿,要是我们都跳入江里,在那江中,我也没办法使出全力。”白贤生指了指外面的江面,说道。
说话间,外面传出一阵极有韵律,悠扬的笛声。
听见这笛声,白贤生紧张的表情一下就舒缓了下来,笑着对沈获说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走,我带你们出去见人。“
沈获虽然不明白这笛声怎么就让白先生放送了警惕,但也只好先被白先生牵着来到商船的甲板上。
只见甲板上早有几人等候在此,为首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根样式精美的玉笛,看见向他走来的白袍男子后,他就立刻笑嘻嘻地,眼睛弯成月牙。
“白先生,白先生,怎么样,我这回快吧。”男子上来就要给白贤生一个热情的拥抱,被白贤生直接闪开。
“怎么回事,按照原定的时间,你们不应该明早在青安等着吗,怎么晚上就到了?”白贤生问道。
“城主都发话了,务必,一定要把你和你带的两个孩子安全地接回来,我岂敢耽搁,这不,快马加鞭地我就赶来了。”男子没个正形,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
白贤生怀疑地嫖了一眼,“当真?就你那懒散的性子,我还不知道?“
男子收敛了样子,嘿嘿笑着,“还是白先生了解我,一路保护先生的小队损伤惨重,为了不让追捕你们的人先一步登船,城主就命令我晚上就要接到你们,谁知晚上太黑,我也没看清,两艘船就撞上了。”
男子说话时,用眼睛稍微打量了一下站在白贤生旁边英气十足的少年和躲在少年背后怯生生地姑娘。
白贤生就介绍道:“沈获,狄洁,他是玉笛,我的好兄弟,你们就叫他笛叔就好了。”
“什么笛叔,我年纪那有那么大,叫哥,叫笛哥。”玉笛灿着个笑脸,露出白牙,说道。
“笛哥。”男孩和女孩看着面前这个叫玉笛,笑地很爽朗的男子,就喊了一声。
“诶,走走,我们先换船,等到了船上,我们在好好唠。”
玉笛一手拎一个孩子,脚尖一点,就飘到了另外那艘早就停好的船上,白贤生和一直站在玉笛身边的几个男子随后落下。
这艘船和商船撞上后,就已经停在了江面山,玉笛带着几个手下飞到商船上去接人。
船的体积不大,胜在轻巧,便捷,但船里基本的设施一应俱全,船舱也有两三间。
白贤生一在船舱里准备好的椅子坐下,玉笛就派人把早就为它们准备好的食物拿了上来。白贤生自是不饿,沈获昏睡了一天,又哭了很久,自然是需要吃点东西补补的,狄洁虽然也吃了晚饭,但她一看见食物就双眼发光,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嘴。
玉笛不知从那拿了一壶酒和两个杯子,为自己和白贤生满上。两个久未见面的朋友你一口我一口地聊了起来。
沈获坐在桌子旁听着他们的谈话,他才知道,原来自从他们进了三河镇以后后,就一直有追兵在抓捕他们,只不过都被玉笛口中的城主大人派的人拦了下来。
沈获对这个城主大人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他还知道了那天下午,白贤生说自己有事,其实就是在和城主大人传信,汇报一些消息。
其他的也就是一些男人喝酒时通常的一些聊天内容,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武功怎么样了啊,要不要切磋一下啊之类的。沈获再听下去也觉得无趣,就把注意力全部转回了食物上。
玉笛喝到兴起时,就倒了一杯酒放在沈获面前,那热情的样子,任谁也不可能看出他是第一次见到沈获。“沈获,喝过酒吗,笛哥告诉你,这酒可是好东西,不高兴的时候就要喝酒。”
“可是我高兴啊。”沈获闻了闻,杯中的酒发出一种辛辣的味道,虽然他说不清,具体什么味道,但肯定不好喝就对了,他把酒杯推了回去。
“高兴啊,高兴就更要喝酒了,喝了酒,才能更高兴啊!“玉笛把酒杯又推了过去,狂笑着说道。
沈获看了看白先生,想向白先生求救。好吗,白先生都已经醉倒在桌子上了,再一看狄洁,这姑娘竟然吃着吃着睡着了,真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啊。
“我年纪还小,这酒我就不喝了吧。”沈获还是委婉地拒绝道。
“年纪小,年纪小怎么了,我三岁就开始喝酒,五岁就知道追在女孩,七岁就开始逛青楼,谁不是年纪小!少年郎,哪有不喝酒的!“玉笛估计也是已经醉得不行了,在那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的”光荣“往事。
沈获有点头痛,父亲是好喝酒的,自己小时候尝过一次,结果头晕了几天,现在他看到这酒就举得头皮发麻,浑身无力。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面前这个看起来极其世俗的男子,会有一个文雅好听的名字,玉笛,就算是称号,也和这个男人太不符了。
玉笛看男孩还是一脸拒绝的模样,他便端起酒杯,凑到男孩旁边,露出坏坏的笑容,一只手已经准备好捏着沈获的嘴了。
沈获自知不对,害怕地往后躲避,玉笛就一直往前靠,没有办法,他鼓起勇气,一把夺过玉笛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他鼓着嘴,把杯子倒过来,好像在告诉玉笛,看到没,一滴不剩。
玉笛拍手叫道,“好,好,这才是少年郎啊。”
沈获忍着白酒的辛辣刺鼻的味道,一下子把嘴里包着的白酒全部咽了下去,然后一醉意就慢慢袭了过来,男孩的脸上也泛起红色的酒晕。
这白酒,怎么这么上头啊!
沈获还来不及思考,就扑通一声醉倒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