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船只缓缓接近港口,待到完全地靠近,沈获才看清毛领披风男子的脸,沈获总觉得这张玩世不恭但英气十足的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白贤生先一步上了岸,许浑伸手来扶,两人相视一笑,虽说两人名义上是知州和他身边的护卫,但在两人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早就比亲兄弟还要亲了。
玉笛站在一边暗戳戳地嘀咕,“怎么就不见大人把我拉上来。”
话刚说完,许浑就瞪了他一眼,吓得他再也不敢出声。
“贤生,怎么样,这趟旅途是不是别有一番趣味,要不是大人我公务繁忙,我肯定就和你一起了。”许浑笑着说道。
白贤生把两个孩子从船上接了上来,然后回道:“我什么情况不是都告诉大人了,所以大人你还是别去了,大人难道还不知道你自己的拖油瓶身份吗?”
“我怎么可能是拖油瓶,我堂堂南临知州,只要把名字报出来,看谁敢动你!”
“是啊,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知道你南l临知州的大人还要来刺杀你呢,我真怕我一个看不住大人,大人就要被乱刀砍死在什么荒郊野外,怕是连个人给你收尸都难。“白贤生一点也不留情面地说道。
“怪我,怪我,当年欠下不少的风流债,唉。”许浑没来由地感叹道。
“当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好了,想沾身都没有办法了。”白贤生看了许浑一样,以同样的语气感叹一遍。
许浑搂着脖子把白贤生拉到一边,“贤生啊,这么多外人在这儿,知道你一路上受了委屈,你好歹给我个面子不是。”
白贤生按着玉笛凑过来偷听的头,“当然了,大人。”
“还有,玉笛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掉水里去了?“许浑早就注意到了一旁和落汤鸡一样的玉笛,只是人多,他也不好意思问。
“大人啊,你就别问了,玉笛怕是不能和你解释这事儿。”白贤生先说道。
玉笛张开嘴,附和地点点头。
“行吧,行吧。”许浑咳嗽了两声,把注意力又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沈获,狄洁快来见过许大人。”白贤生伸手招呼两个孩子过来。
沈获慢慢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一直就没松开他衣角的狄洁。
两个孩子叫了声大人,然后鞠了一躬,就算和许浑的初次见面了。
“不用这么生分的,以后啊,我这南临,就是你们的家。”白贤生拉着两个孩子的手笑着说道。
沈获他是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男孩不到满月,还是在母亲的襁褓里头,要不说他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父亲和母亲的优点全部被他继承了,身旁这个看着就是美人胚子的小女孩,许浑只是在白贤生寄回来的信上知道她是沈浪邻居家的女儿,经历过这次悲惨的遭遇,也是个可怜孩子了。
许浑觉得这个女孩老头子肯定很满意,就是不知道女孩自己愿不愿意。
许浑打量着两人时,沈获也在打量着许浑,他越看越觉得面前这个平易近人的南临城主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和自己的身边人一样。
狄洁也是一样,只不过他观察的是许浑身上那件极好看的毛领披风。
一大两小就就说了一句话后,相看无言了许久。还是白贤生先打破了沉默,招呼着大家也别站着了,赶紧去吃饭吧,自己这一路上就没吃饱过。玉笛同样叫道,饿死了,饿死了,赶紧去吃饭。
许浑拍拍手,让护卫把马车牵过来,一行人坐在这豪华无比的大马车里回了南临知州府。
按说南临知州的马车行驶在这南临城的街道上,行人商户应该避之不及才是。
可是街道上还是闹哄哄的,拥堵得很,就算大家看见了这只属于南临知州的马车也还是各干各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狄洁和沈获刚到南临,自然对这陌生的城市好奇无比,两个小脑袋出马车上的窗帘露出,正好看见这奇怪的一幕。
沈获虽说没见过知州出行,但福县那个祁知县出现他可见了不少次,每次有知县的马车经过,周围的行人就和避瘟神一样,马上就散到街道两旁站好,离着知县的马车有几丈远。
平时拥挤不堪的小镇街道,在祁知县的面前却显得宽大无比,镇上的居民都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站在街道两旁,沈获猜,就算皇帝陛下出行也不过如此,难不成还要给皇帝跪下。
但是初入南临的这一幕却是让沈获大开了一次眼界,原来官还可以这么当啊。
驾车的护卫大吼了一声:“南临知州回府,你们还不快闪开!”
可是吼了一声过后,大家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一点想挪开的动静都没有。
“南临知州,南临知州,怎么了,你让许浑下来自己和我们说,他小子自己说的不能阻碍商业经营,连官家的车也不行。怎么,难道我们这不是正常经营?”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句。周围不少的人应和道。
许浑也打开帘子,朝着外面没好气地说道:“行行,不打扰你们大妈大爷发展经济,我绕道,我绕道,行吧。”
护卫听了之后也不再多做争辩,调转了方向走了一条人少的小道。
沈获觉得好玩,凑过头靠近白先生,他还没张口,白贤生就先一步悄悄说道:“别觉着好奇,这南临城好玩的事还多着呢。告诉你,不是许大人没官威,是他自己把自己颁布的政策抬地比他都高了。“
“白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沈获还是不明白。
“沈获,这样说,你们镇的法律是不是经常被当地的县令随意更改,所以每项政策都没什么效果?”坐在一旁的许浑眼神示意了白贤生,这种问题应该由他来亲自回答。
:“是的,大人,我们镇上的政策三天两头地一改,就比方说那宵市地禁令,从来都是知县说开就开,说关就关的,我觉得那个禁令简直就是一张白纸还不如。”沈获没想到许浑会亲自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于是他便恭敬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我不必如此拘束,你叫贤生是先生,叫我一样可以是先生啊。我接着回答你的问题,所以在我看来,政策就是政策,律法就是律法,一旦制定了,就不能轻易更改,就算我是知州也不行,就像刚才,他们是正常商业经营,我颁布的政策就是南临城内不得有人擅自影响正常的商业经营活动,所以他们不愿意让,我虽然有点生气,觉得在你们面前被自己的城民驳了面子,但我也很高兴,我不需要他们把我的话当成指令,我只需要他们遵守我制定的政策就好了。只有政策稳定了,民众的环境才能稳定,生活才有保障,也就更愿意为我南临而发展。沈获,你要记住,法一定要大于人。“
沈获点了点头,其实这么一大长串,他都听不太懂,也不知道这个许浑,南临的知州为什么要十分严肃地给自己讲这些,他就只是好奇而已啊。但是他记住了这个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法要大于人。
“行了,行了,他还是个孩子,你给他讲这么复杂,他怎么听得懂。等到了地方,自然有人会教他这些的。”白贤生隔在两人中间,笑着说道。
“嗯?”沈获疑惑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带你到这南临是来玩的吧?”白贤生决定还是稍微透露一些给这个男孩。
“这,,,倒不是吧。”沈获不太确定。
“那我呢,我总是来玩的吧?“狄洁听到这儿,凑过头,突然问道。
“你,你也不是。”白贤生说道。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狄洁在这里应该是什么身份,但有一点他能确定,这个女孩现在一时半会回不了家了。
他传信给南临时,就托许浑派人打探女孩家人的下落,结果让人意外地是,她家已经人去屋空了,父亲和母亲自从那次事情后就没了下落,弟弟也不知所踪。
这件事情他还没告诉沈获,许浑派的人还在暗中调查,就算女孩之后留在了南临,也该让她和父母见上一面才对。
“你们两个都别想着玩,该上学的上学,该练舞的练舞。”白贤生板着脸,一本政正经地说道。
“练舞?”这次是狄洁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额,,,,对练舞,小洁这么好看,一定很适合跳舞的。”白贤生恨不得打自己一下,今天这是怎么了,嘴老漏风。
许浑还在那儿偷偷地笑。
“那不如城主大人解释一下,为什么是你告诉我让小洁练舞的吧?”白贤生决定坑他一下。
姑娘一听目标转移了,又眨巴着大眼睛朝城主大人看去。
“这还不简单,小洁你不是失忆了,你没失忆之前可是最喜欢跳舞了,而且舞跳得可好了,不会贤生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吧?不会吧?不会吧?”许浑一点不怕,立刻又把球踢了回去。
“这我肯定告诉了她呀,对吧,沈获?”白贤生心一惊,狠还是大人狠啊,竟然把这种事都抖出来了。
沈获被突然卷进白先生和城主大人的漩涡里,但看着白先生又一直在对着自己使眼色,实在不好拒绝呀。“说,,好像说了吧,肯定是狄洁你那时候专心吃东西,没听进去,你就先别想这个了,来到南临,自然有白先生,许大……先生好好照顾我们的。”
“是的呀,小洁你放心,你要不想练舞,咱就不练。”许浑和蔼地说道。
紫衣姑娘有点小感动,她虽然失忆了,也很想找回之前的记忆,但她也很庆幸自己能遇到他们。
“城主,到家了。“随着护卫一声大喊,南临知州府,整个南临的权力中心就展现在了沈获眼前。
南临知州府,大是大,但其实真没沈获想地那么花里胡哨。
除了大堂后面的一口小池塘和池塘边的几口小田地,地里还栽种着各种野菜,这块田一定是被人精心地打理过,每块地都翻地平平整整,野菜也是绿地新鲜,绿地自然。
田地旁边还有一个小木桶,想必一定是那打理土地的人用的。
池塘旁边就是一栋五层小阁楼,样貌也不算起眼,那些瓦片上还爬满了青苔,每层阁楼的窗户也是紧闭,一点阳光也钻不进去。
靠近那个楼,沈获就闻道一股阴冷,潮湿的味,他敢断定,这阁楼肯定不是用来住人的。
正堂后面还有两个侧堂,各有七八间厢房,沈获的一间,不巧就是靠近那五层小楼,狄洁的一间似乎是精心布置过,她房间的门口摆满了鲜艳的花草,显得于这个普通的知州府还有点格格不入。
许浑,白贤生的厢房也是在左侧。
右侧的厢房是府里的仆人,侍女还有一些护卫住的,为了分开男女,侍女又和其他人隔了开来。整体来说,这知州府也就刚好够生活,完全和什么富丽堂皇沾不上边。
在观察不到的地方,有人正在俯视着下面一行人,直到看到那个浑身湿漉漉的玉笛,观察的人的脸才第一次出现变化,他不明白这个人又是在干嘛?
几人在大厅用完饭后,沈获和狄洁就先后回房休息,等待许浑明天的安排。
许浑吃了饭后,慢慢地踱步到小楼。
他先点一盏煤油灯,推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原来这个地方是藏书阁,一层楼一层楼的都是书,还全部都是一些老旧泛黄,散发着久远味道的古籍。许浑点着灯上了五楼,他把油灯放在五楼的灯架上,然后恭敬地坐在五楼早就准备好的书台前,收起了在外面的懒散和漫不经心。
“老师,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许浑对着一处黑暗问道。
五楼的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但颇精神的声音。
“那个女孩可以,值得培养。”
“那沈获呢?”许浑又问。
“他,他不太行,我得再对他考验一番。”老人淡淡地说道。
久久地过后,五楼再次回归了宁静,只剩下书台前的一盏摇晃的灯火和一页接着一页地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