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白家。宣州本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商界巨贾,白家老爷白庆山以小作坊起家,历经四十余载,将小作坊做成了一家专业经营纺织的企业。
白庆山膝下无子,育有二女,大女儿白予芝是中央政府总理符绍初之妻,小女儿白苏则还在读书。
“苏苏刚从法国回来,就惦记着你,好好招待招待人家。”一旁的齐伯卿说着便从沙发上起身,慢悠悠超书房去了。
齐家和白家从齐大帅这一辈开始便已互相交好,两家的孩子也都在一起上学相处,后来孩子们成家、留洋,联系才逐渐少了起来,齐良辅算了算,包括在东洋的三年,转眼间,跟白苏已经有四年多未见过面了。
良辅走上前,伸出手和白苏轻轻握了握,回道:“好久不见。”
“近来可好?”
“去年刚从东洋回来,现在在成军待着。”良辅回答得简短扼要。
白苏笑了笑,亲眼看见他很好,自己也便放心了。
“我前几日刚从法兰西回来,那边学业结束了。接下来就准备在宣州发展。”白苏一边说一边仔细看向良辅,良辅身上的军装领口敞开,脸上脖颈处都是汗珠。
“瞧你,工作这么忙,都不好好照顾自己。”白苏顺手便从随身的包中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正欲帮齐良辅擦掉脸上的汗珠。
良辅立即抬手拦住:“不碍事,我先上去换套衣服。”
白苏已经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停滞,但她很快便调整好,把手帕塞回包内,重新扬起笑脸:“好,你先忙,一会换完赶紧下来,齐伯父还在等我们一块用餐呢。”
良辅点了点头,转身朝楼上走去。
齐良辅啊齐良辅,依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呢,白苏望着良辅上楼的背影苦笑。
南城。
在许副官的护送下,顾清漪总算赶回了家。
舟车劳顿,清漪在家里休息了两天才逐渐缓过来。
顾丰恺和妻子看到女儿状态比之前好了太多,又得知顺利考入成华女大的消息,也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既是回南城,清漪与晚秋的见面自然是少不了的。
“清漪!!”虽然只分开了半年多时间,晚秋却觉得好像分开了几十年那么长,再见到清漪的瞬间便扑了上去,紧紧拥抱住。
“可得让我好好好瞧瞧你,”晚秋仔细打量清漪,“你瘦了,脸色红润,肤白细腻,还更美了!!”
清漪感到好笑,“就半年多,哪能变这么多呢!”
“看来在宣州生活得不错,说吧,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啦?”
“哪能有什么好事呢,我都在信里给你‘沈大小姐’一一汇报过啦,每天都在学习,有空了我就去圣约翰学堂教教书,没什么特别的。”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不是提到在宣州遇到灵均哥了嘛,怎么样?”晚秋一脸八卦的表情。
“灵均哥挺照顾我的,这次我回来遇上铁路塌方,也是多亏了他才能回来。”清漪尽量轻描淡写。
“别的都没有啦?”
“没有啦,沈大小姐,有什么我还能不告诉你吗?”以免晚秋这个大嘴巴说出去,清漪决定将自己跟齐良辅之间发生的事情放在心里。
“哎,我还以为,那次舞会之后,你俩能在宣州发生一点‘罗曼蒂克’的故事呢!”晚秋惋惜地摇了摇头,“毕竟,你们又能在宣州相遇,这就是缘分。”
缘分吗?听了晚秋的话,清漪仔细回忆了一下,三番五次能跟齐良辅产生交集,好像确实也能算作是缘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清漪脑海中便经常能浮现出齐良辅的身影,好像有他在的地方,自己总能感到心安。
跟晚秋聊了大半天,眼看天色已晚,清漪便准备回家,刚出沈家大门,却见到一辆车从对面驶来。
车内的人好像也注意到了清漪,急忙将车在路边停下来,打开车门,朝清漪跑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清漪不想再见到,提也不想提到的那个人,那个毁了自己心中美好记忆,背信弃义抛下自己的唐穆。
只一眼,清漪便转身准备走开,她已经不愿再跟眼前这个人再有什么瓜葛。
“依依…”唐穆依旧唤着清漪的乳名,拦在她面前,大概是察觉到了清漪的不厌烦,准备抬起来的手又放下。
“这里是沈府,唐公子请自重。”
“清漪,你听我说,发生了这样的事,真的很对不起,但我实在没有办法…”
“不用多说了,若是唐公子心里有愧,我说我已经不计较了,您大可不必再放在心上,我也没有什么需要跟唐公子说的了,保重。”清漪绕过唐穆,继续往前走。
“我听晚秋说了,你最近跟齐少走的挺近的吧?”
清漪也懒得解释,也罢,就让他这么想吧,于是继续往前走,再也没有回过头。
只留下唐穆一人在原地。
半年前,唐穆娶了沈湘云,沈大帅放唐二公子回家,眼看着父亲的病一天天好起来,唐家的事业慢慢重回正轨,唐穆虽然因为做了对不起清漪的事而懊恼不已,但也觉得,自己迎娶沈家大小姐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就当他准备把清漪从内心慢慢抹去时,却发现,婚后的生活远远不如自己所设想的那么顺利。
沈湘云原就被宠坏了,大小姐脾气在婚后一点不改,还经常出去玩到深夜,花钱大手大脚,两人在婚后争执不断,为了躲避湘云,唐穆便整天睡在办公室,如此循环往复,两人矛盾逐渐加深。
反而是这时,他却又回忆起清漪的好来。而那个当初整天“穆哥哥”长,“穆哥哥”短的小姑娘,却早就不在身边了。
一转眼,原来也半年了啊。唐穆轻叹一口气,整了整衣服,重新上车,往沈府开去。
在家休养了十来天,眼看开学的日子将近,清漪便准备回宣州。
这天,清漪正在收拾行李,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在房间的衣柜里翻了好一会儿,找出了一件男式西装外套。
那是齐良辅在南城的时候,送她回家落下的。
还好找到了,这次就捎回去给他吧。
清漪又跟着母亲做了些南城的甜点,一块带着,不日便踏上了回宣州的火车。
自从白苏归国之后,就成了齐家的“常客”。
而齐大帅也对白苏颇为满意,是自己名单上未来儿媳妇的最佳人选,因此时常邀请白苏上榆园,给二人创造相处机会。
齐良辅最开始也就应付一下,之后发现父亲似乎是真有此意,便借故不回家吃晚饭,避开跟白苏的相处。
结果,这天回家后,送走白苏的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成天往团里跑,我跟你二娘这么忙前忙后,人白苏那孩子条件这么好,也对你有意,我看你连正眼也不带瞧的,到底怎么回事?!”
“爹,我对白苏没有那种意思,与其耽误人家女孩的时间,不如趁早说清楚。我看士钊还没有情况,不如,您和他说说?”
“士钊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先管管你自己。我叫你二娘安排了一场舞会,就在后天,不管怎么样,这个舞会你一定要来!”齐伯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知道了…”良辅说着便上楼回房间。
“你也是,你也要来。”齐伯卿转头对坐在一旁看报纸的二儿子说道。
“我?”齐良谦心里叫苦不迭,“爹,我后天还要去圣约翰…”
“还去什么去?放假在家得给你找点事情,后天晚上难不成还要上课?”
“好…”良谦看到父亲的脾气即将爆发,赶紧应允了下来。
舞会表面上是齐家自娱自乐,邀请宣州各界人士参加的一场活动,实际上却是齐伯卿私心作祟,想为自己两个儿子物色未来妻子。
一方面,给齐良辅和白苏创造相处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帮齐良谦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齐伯卿此刻急着帮两个儿子张罗,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是自己年龄渐长,想在有限的日子里亲眼看到两儿子完成人生大事;二是目前时局动荡,楚军在西边蠢蠢欲动,动作频出,一旦出事,自己和两个儿子都随时需要带领成军上战场,齐家血脉可不能断。
后天的舞会吗?
良辅脱下外套,瘫倒在床上。闭着眼,脑海里却是浮现出顾清漪跟自己在南城舞会上跳舞的画面。
也不知道她回去后怎么样,什么时候才回宣州。
虽然才短短的十来天没见面,在齐良辅心里,却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然而,齐良辅的疑问却在第二天得到了解答。
“报告!”良辅的办公室门口,许副官笔直地站定。
“进来。”
许副官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良辅的办公桌上。“齐少,顾小姐托我拿上来的,说是您之前落在她家的衣服,还有,她答应给您做的南城的糕点。”
“她回来了?”
“是,不方便进团部,刚好我开车经过,就托我拿给您。”
“她人在哪里?”
“刚走,应该还没走远。”
齐良辅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随即起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