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二抄起刀来一瞪眼睛,对着肖舒横道:“爷们哪有功夫听你废话,再不滚连你一起拿了。”
肖舒笑了两声,道:“你既如此说,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说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夺过焦二佩刀,横刀朝着焦二头顶一拍,焦二应声而倒,晕了过去。
庞三见状,撒开宗颐,挥刀朝肖舒砍来。肖舒只想救人,不想伤人,倒转刀身,只用刀背迎敌格挡,将庞三手震得一阵酸麻,刀脱出手去。肖舒将刀背抵在庞三脖子上冷笑道:“为虎作伥,欺压良善,枉杀人命。你们俩个,好好躺在这里反省反省吧!”
庞三道:“这位好汉,这位好汉,差事是他应下,拉上了我的,我......”不等他说完,肖舒不耐烦挥刀背打在他后脖颈上道:“好个险恶的小人。”庞三趴在地上晕死过去。
肖舒本欲杀了庞三,宗颐扯住肖舒手道:“他二人即是解差,犯人或失或死,没个由头,回去也是不好交差的。让他们自己斗去吧!你清清白白一袭身,何苦脏了自己的手。先看看那位先生要紧。”
肖舒扔下手中刀,奔到鲍节身前,将鲍节翻过身来,无妄等人自然也跟过来看。
无妄见鲍节喉头肿胀似有它物,刚伸手轻轻一摸,鲍节的喉头上瞬起一道光印,喉头下猛的一缩,鲍节口一张,一股茶汤和着一块糯米团子,喷出口来,鲍节一阵猛咳,悠悠醒转。
鲍节睁眼见肖舒正在一旁,惶急道:“你怎在此?他们也捉了你了?”
肖舒摇头道:“老师为何不说那是我......”
鲍节摇首道:“我认识的肖舒,是个勤勉书生,不会偷盗。”
肖舒愧道:“老师错看了。”
鲍节执拗的拍拍肖舒肩膀道:“之前错看了,之后不会了。”
肖舒展颜一笑道:“肖舒之后必不负老师。”
无妄见了鲍节喉间光印,似是一个卦象,可却只见上五爻,心中颇为奇怪,再转眼一看鲍节吐出的东西旁边,死了不少蚂蚁,随口忽道:“还真的有毒。”
肖舒闻听过去翻看庞三焦二一番,搜出个瓷瓶,并一只羊皮袋子,瓷瓶上有内造印记,打开瓷瓶,里面无物无味,空空如也,看来是都被庞三下在鲍节的饮食里了。
羊皮袋子里是活物,汩汩而动,肖舒一见这袋子便觉厌恶,躲过一旁,看着宗颐无妄等人去开。
无妄解开羊皮袋子的缠口刚要打开,微熏扯住他手道:“小心些,只怕也是险物。”
无妄点点头,解开缠口之后,将袋子朝地上一扔,自己跟微熏跳到一边看着。
众人一时皆盯住袋子,不一会只见袋口一张,由里面游出一条通身碧绿的小蛇来,盘在袋子上,吐着信子,仰头而立。
肖舒一见是蛇,身上似被定住一般,冷汗涔涔直冒。鲍节虚弱的问道:“怎么?”
肖舒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怕蛇!”
共夕蹦跳着跑到小蛇身边,那蛇见有人来,弓起身子,如箭般向上一窜,张口便咬。共夕侧身躲过,伸手一把捞住小蛇七寸,两只手指拎起小蛇到眼前,轻轻一捏,小蛇便张开嘴来,共夕伸手拔了小蛇的毒牙,随手朝着肖舒身上一丢道:“好了。没毒了,不用怕了。”
肖舒见蛇飞过来,惊慌大叫一声,不自觉间竟现了原形,躲进鲍节怀中。
鲍节惊了一跳,再低头从怀中摸出肖舒看时,只见是一只黄毛小鼠,在手中缩成一团,抖栗不止。
鲍节呵呵一笑道:“原来是你。莫怕莫怕。”说着将肖舒放进怀里,又将小蛇放入林中。
微熏叹道:“这蛇已失了保命的根本,放入林中恐难为生。”
无妄道:“可若不如此,它将来害了人,又该如何?”
微熏皱眉不语。共夕跳过来道:“要不捉了回来养着?”
不等微熏说话,肖舒从鲍节怀中探出头来道:“万万不可。你这丫头莫要再耍弄我。”
共夕伸出小手捏住肖舒的后脖子道:“你这小东西,还挺有趣的。不如跟我做个宠物吧!”
肖舒一偏头道:“那可不行。我有我的人生......”
“屁个人生!”
“鼠生理想。”
鲍节见肖舒被共夕捏的乱蹬着两条小腿,难受不已,只当共夕是捉妖的神巫,对着共夕施一礼道:“姑娘,我这弟子未曾做过什么恶事,这二人也只是放晕了而已,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共夕也不过是看肖舒神态可爱,一时喜欢,与它耍个开心,刚要松手放了,无妄突然一扯共夕,看神情似是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言不合宜,生生咽了回去。
共夕一时不解,但想着无妄举动,似乎是不想归还肖舒,遂转头对着鲍节道:“你们如今去哪?不如咱们一道走,我喜欢这小耗子,想跟他交个朋友。”
肖舒蹬着腿道:“谁跟你这个疯丫头做朋友,放手,放手!”
鲍节一想,此时五原城是回不去的,解差在地上晕着,醒了之后说不准又要害自己,可若说就这样逃回家乡,自己担着逃犯的罪名,只怕也不能安生,去哪安身,在这时节还真成了个大问题。
鲍节思前想后,这居无定所的茶舍,此时竟成了自己唯一的安身之处,只得谢过共夕,入内安顿下来。
共夕将肖舒还给鲍节,嘱咐肖舒道:“就这样!别化人身了!屋里没那么多地方搁你。”
肖舒哼哼了两声算是答应。虽然他不怕共夕,但他被共夕捏着时的那种无力感告诉他,这个丫头他惹不得。
共夕一面帮手无妄收拾摊子,一面道:“你刚是有什么话?”
无妄也不看她,躲躲闪闪道:“没什么。”
共夕拉下小脸不高兴道:“还瞒我呢?信不过我就拉倒。”
无妄放下手里活计叹口气道:“不是信不过......”
共夕扯嘴冷笑一声道:“你想瞒我,是瞒不住的,除非你也不让河不受知道。可你们的事是不可能瞒着河不受的,是不是?”
无妄本想着只独与洛玄川商议,这时听共夕这样一说,再略一转念,也真是没什么必要瞒她,不过是卦灵这些事罢了,她若真有心打探消息,从中作梗,这样防也是防不住的,倒反显得是自己小气了。于是道:“并不是要瞒你,而是我还没想通。那鲍节身上有卦灵,可却少了一爻,不知是什么道理。”
共夕道:“哈,得亏我把人给你留下了吧!直接问他去。”
无妄道:“别别别,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共夕撇撇嘴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看你跟谁计议去。嘁,看不惯你们那样。”
共夕转身回屋,无妄在后面道:“我什么样了我?”
微熏转过脸看着他笑道:“也没什么样,就是脸上有点脏。”说着抻起袖子来,在无妄脸上擦了两下道:“好了。干净了。”
草庐车悠悠而动,肖舒蹲在鲍节肩膀上嗑着葵花籽,含混不清道:“老师,你不怕啊?”
鲍节翻看着洛玄川的一本难经回道:“怕什么?你若要害我,不必等到现在。”
“这些人你也不怕?”
鲍节呵呵笑道:“他们就更不必怕了。”
“他们不是常人!”
“我知道,所以才没什么好怕。你们都不是常人,有心害我,我是无处可逃的,与其担惊受怕逃远,不如心安理得靠近。”
肖舒点点头,随口将葵花籽壳吐在地上。
鲍节捡起来,丢进一旁的一个净盂里道:“灰不可乱弃。”
洛玄川在草庐中听无妄讲了鲍节身上的卦灵少爻一事,一时也无头绪,站起身来,迈步进了云泥圃,走到鲍节门前,正听见鲍节说这句。心中对此人很有好感,拍拍门道:“先生,有礼。”
鲍节起身开门,见门外站的人之前并未见过,长得虽然其貌不扬,但身挺行拔,气质出众,看着像个读书人,心中十分欢喜,道:“没有想到,这境地中竟还有你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本拟误闯妖都,不想却入瑶境。仙人快快请进。”
洛玄川施了一礼道:“先生客气了。仙人二字晚生实是不敢高攀,不过世间区区一小妖罢了。”
鲍节笑着让进洛玄川道:“仙妖之别,不过他人之说,仙未尝不能是妖,妖也未尝不可是仙。我看先生资质,当有上品仙德。”
洛玄川道:“仙德不敢当,妖德倒是有些。在下洛玄川,八玄妖都中一介散妖,拜会先生。”
鲍节回礼道:“在下鲍节,五原城一个穷书生,哪值拜会。”
肖舒看二人你来我往,礼言不尽,道:“老师,读书就非得这样说话么?”
鲍节摇头道:“不是。不熟才这么说话。”
洛玄川闻言笑道:“早知先生不喜繁文缛节,我又何必做这假势。”
鲍节直率道:“与其假模假式耗神费力,不如多读几页书来得正经。”
洛玄川赞同道:“正是。”
二人一言之间,只觉得遇知音,遂生相见恨晚之感,执手相视乐了半晌。
肖舒磕着葵花籽,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摇头道:“不懂,不懂。”
微熏跟共夕坐在车板上驾车,宗颐在屋中睡着,无妄扒着窗户超外面看着,也是晕晕欲睡的光景。
半睡不睡间,听旁边树上扑棱棱一阵响,然后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落在了车棚上,震的车棚顶上噼啪有声。
无妄一惊道:“怎么了?怎么了?”
河不受收住蹄子叫了两声,共夕站在车板上,踮着脚超上头看,无奈房高人低,什么也看不见。微熏跳起来,抓住屋檐,抓实了脚底一蹬一窜,跃上屋顶。一见眼前景象,连忙在屋顶角落处蹲下道:“鹰和蛇打起来了。”
无妄在屋里探头道:“我瞅瞅,我瞅瞅。”
河不受和共夕也凑热闹跟着喊。宗颐躺在屋里榻上翻个身,伸手抓了抓肚皮道:“吵闹。”
微熏蹲在角落里,紧盯着鹰蛇动静,那鹰身形不大,白头黄毛,两爪擒着蛇尾,一只翅膀却被蛇紧紧绕住,这蛇也不十分大,通体碧绿,这时正死死地绞住老鹰翅膀,鹰伺机啄蛇,蛇寻空咬鹰,两下里斗的不可开交,不停翻腾着,不一会就翻到了地上。
无妄几人在不远处围着,河不受道:“我赌鹰,有人跟吗?”
没人搭理他,河不受自觉无趣,对共夕道:“你赌个蛇吧?”
共夕细看了看那条小蛇,道:“这蛇,看着有点眼熟!”
宗颐也被外面的热闹吵了起来,扒着窗户道:“那不就是之前被你拔了牙那条......嘿,那个谁,我跟你赌。这蛇不赖,没了毒牙,还能跟这鹰缠斗这么久。”
河不受兴奋的对着鹰喊道:“鹰大爷,啄它。对,按住,按住。”
洛玄川这时从云泥圃中出来,听见河不受在外面乱喊,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出来查看,一见不过是鹰蛇打架,便没了兴致,刚要转身回屋,无妄道:“鲍先生怎么说。”
洛玄川道:“他对卦灵之事一无所知。”
无妄叹气道:“也是,卦灵附身,神鬼无觉,他又怎么会知道呢。”
俩人正说话间,鹰蛇之争胜负已分,失了毒牙的蛇终究略逊一筹,施展不出全部能耐,被鹰挣脱,一爪踏住身子,狠命一啄......
共夕挖个坑,将蛇骨埋了。对在一边帮忙的微熏道:“若不知此事,心本也无愧,任由它去自生自灭,可现如今,眼瞧它为失牙而死,心里便觉得对它不起。你说,若我那时不拔它牙,是不是刚胜的那个就是它了?”
微熏朝着坑里推着土,想了想道:“如果它胜了,那鹰不就死了。”
共夕回身瞧着,被河不受捉在手里可怜巴巴,想飞飞不起,想啄啄不到的鹰,道:“总比这样给人抓着做玩物的强。”
河不受正追着宗颐要钱,宗颐耍赖道:“你光说赌,可也没说要赌钱。”
河不受道:“不赌钱,我跟你赌个什么劲儿。”
宗颐索性朝地上一坐,翻身打个滚,化成一只大粽子出来道:“钱是没有,要不你吃了我吧!”
河不受厌弃的一转头,“算了算了,看着都噎得慌。”
河不受找了根绳子在鹰爪上缠了几缠,交给共夕道:“给你,逗着解闷。”
共夕接过道:“你送相好的也送这个?”
河不受道:“才不呢!姑娘们害怕!”
共夕心中一沉,凶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姑娘?”
河不受化回驴形,自己叼着缰绳,含混道:“大姑娘们怕,小姑娘不怕!”
共夕这才开心了,重新坐回车上,一脚将膝盖支起踏在车板上,逗着鹰玩。
那鹰生性孤傲,哪肯就这样任她摆布,张着大眼睛一瞬不瞬,狠戾的盯着她,像是要伺机啄这个嫩嫩的小姑娘一口。
共夕见这鹰野性不驯,也心生倔强,索性与这鹰熬了起来,不吃不喝,不动不睡,河不受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没理。河不受心中悔道,本是想给她个玩物讨她个欢心,不成想倒给她添了事,连我也不搭理了。
微熏见这情状,只得每日将饭端到车板这里,来喂共夕。共夕眼睛看着鹰,一口一口吃着饭,见鹰略要闭眼偷睡,就伸手一拍,鹰就又警觉起来,如此过了几日,那鹰实熬不过,只得屈于共夕,乖乖低头听话。
这下河不受可倒了霉,共夕时常放鹰来跟他捣蛋,搅得河不受很是烦闷,只得半夜里趁着共夕睡着,偷偷跟老鹰搭话道:“鹰兄,当初收留你的可是我啊!”,“鹰兄,你怎甘心屈从与一个小丫头,不如我放了你吧!”
每一次皆是以老鹰啸叫,惊动共夕告终。
这一日,途径一片深山,两旁密林高耸,路窄山险,老鹰停在共夕身边,跳来跳去,不时的扑棱着翅膀,十分躁动不安。
无妄瞅着两旁密林,遮天蔽日,昏暗无光,随口道:“这要是埋伏着贼人拦路,你我逃都没处逃啊!”
话音刚落,只听两旁林中扑簌簌一阵响动,跳出十几条大汉,各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手持刀斧长矛,身背弓箭,大喊道:“留财不留命,留命不留财,撞上门的肥羊,还不下来奉上钱财,乖乖受死。”
其中一人见车板上赶车的是个小姑娘,对喊话那人道:“大哥,这小姑娘咱留着......”
喊话的打量了共夕几眼道:“留个屁,这丁点的小丫头,养个三年五载得多少粮食,有那功夫还不如下山找乐子呢。”
共夕恨他说话下流,刚要发作,微熏撑开窗跳了出来,站在车板上冷冷的看着对面大汉,对共夕道:“你一半,我一半。”
无妄在屋里跺着脚,刚才想扯微熏,没扯住,一面心里骂自己乌鸦嘴,一面替那些贼人担心道:“你们可快散了,逃命吧!”
贼人见从车里又跳出个俏生生的姑娘,擦了擦嘴角对领头的道:“大哥,这个,这个,不用养。”
领头的邪笑一声指着微熏道:“这个,留着。兄弟们,动手。”
共夕见贼人挥刀执斧的往上就扑,毫无章法,知道不过是一群恐有勇武的乌合之众罢了,遂放起老鹰,道:“飞廉!上!”
老鹰飞廉听了命令,挥开翅膀直奔当先的一条大汉,如电闪般,伸嘴一啄,便叼了一只眼出来,那大汉一声惨叫,滚到地上。
微熏手无长物,先一脚踹飞一条大汉,夺过把刀来,舞得风声阵阵,呜呜作响,一个横扫平山,砍掉了一条大汉的头顶发髻,那大汉一摸头顶,头发一散,竟嘤嘤的哭道:“俺的发髻呢?这可没脸见爹娘了......”
河不受连人形都懒的变,有人过来他就伸脚使个绊子,一条大汉见这驴绊摔了好几个同伴,驴脸上还隐隐有得意的笑意,遂执起长矛向河不受刺来。河不受调转身子,两蹄一先一后踢向大汉,一脚踢飞了长矛,一脚踢中大汉的肚子,那大汉被踢得飞身撞进密林,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