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镜湖北面环行2个时辰,向东穿过一片牧草地,李牧之和陈鼎一行4人到达北原城墟,在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停了下来。
李牧之放了一只信鸽。城门缓缓打开,彪出一骑,座下是一匹半丈高的野狼,骑手是位十来岁的布衣少年,无冠,浓密的头发扎成髻,耸立在后脑勺上,一根粗大如菜刀的簪斜插在髻上。
野狼立定在李牧之一丈远,布衣少年面目清秀,两眼出奇的大,身形瘦削硬朗,双手拽着狼脖子上的长毛,往上一提,野狼跃起前腿,宛如巨石悬空,狼爪在午后阳光闪出晶莹剔透的金属质感。
凌风马一阵惊颤,野狼前腿落地,震起灰尘,呛得凌风马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布衣少年声音很清脆,如敲青花瓷:轻一点稍显羸弱,重一点破碎一地,不轻不重,清新悦耳,正好。
“李兄,这次给我带来什么好玩意儿?”布衣少年雏凤初鸣般的声音,犹如冰水将陈鼎从头淋到脚,瞬间神醒。陈鼎肩膀微微一耸,不由自主地倾听布衣少年说话。
“拜见三公子!”李牧之跃下马,向布衣少年鞠了一躬。
“李兄就免礼吧。你们游商是不是不说几句客套话,就不能说事了?这也拱手,那也鞠躬,累也不累?何况我算什么公子?不过是饱食终日的酒囊饭袋而已,无所事事,无人关怀,废物一个。”
“三公子言重。谁不知道北原段三公子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文武双全,沉稳低调……”
“哎呀,李兄莫要再摆词了!今天没带可心的好玩意儿,就别怪我不放你们进去了。你到我爹处告我状,我也是这句话。我就是光明正大地索贿了!谁叫这围屋活像个监狱?能把人给憋死了去!嗨!李兄,这次有什么好玩意儿?”
李牧之从布袋拿出一只布蒙住的鸟笼和5盒西岭烟花。
李牧之拖起鸟笼,扯开布,鸟笼里是一只小鸟儿,瘦小无神,鸟嘴低垂,爪子站立不稳,晃荡晃荡,似乎要摔倒。
“这鸟儿……”
段三公子话未说完,李牧之手一拨,鸟笼开了个小门,瘦小鸟儿扑哧地飞出去,砰呲呲地扶摇上天,羽箭似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地一声似熊非熊的叫声从天空中传来。只见瘦小鸟儿螺旋般平行飞行,后面跟着一大群老鹰、秃鹫、猫头鹰等猛禽。
又是一声似熊非熊的叫声,猛禽群分成了三行飞行。又响了三声叫声,猛禽群直扑地面,宛如巨大的黑色被子罩了下来,地面扬起大片尘土。
李牧之吹一声口哨,瘦小鸟儿不一会就飞进了鸟笼,猛禽群也四散消失。
段三公子和锦衣卫惊愕不已。
“三公子,此为将军鸟。过几天就是公子的生辰,特意敬献将军鸟,为三公子祝寿,万望公子勿嫌弃。”
“李兄,这将军鸟有何说法?”
“三公子且看,这将军鸟就个体而言,瘦小孱弱,不堪一击。然而却有号召万千猛禽,指挥猛禽为其所用的能力,这是禽鸟界的真正英雄。是以,仅个体能力强不足以称为英雄;有驭人之术,能指挥千军万马,横扫天下,才是真英雄!为兄特地敬献将军鸟予三公子,正当匹配。”
“哈哈哈,感谢李兄,果然是好玩意儿。嗨呀!与李兄说好,这可不能跟我爹提起,否则要没收了去!李兄可记好了。”段三公子一阵清脆的笑声,急切接过鸟笼。
“此事当然保密。三公子且慢,生辰当晚,也得放点烟花,热闹热闹。”
“还是李兄想得周到,是我段寿的体己知心人。在北原有何需求,但说无妨,段寿虽无能,还是能办成点小事的。”
“三公子自谦过甚了。单看座下的野狼骑,就能推断出三公子能力不凡,三公子谦虚谦虚了。为兄此次到北原,是应令尊之约。还有劳三公子引路,这北原围屋城墟,规矩多,一不小心,就被逮捕入狱了。”
“李兄请吧。咦,这三位是?”
陈鼎三人已换成游商衣裳,拱手一躬:“草民是李掌柜的下人,请三公子多关照。”
“好说!”
李牧之四人跟着段寿穿过千头万绪的北原围屋城墟的街道。
北原围屋城墟按倒八卦建造,方圆上万亩,聚居上万户。围屋依山傍水而建,最外圈挖了一条二丈宽,一丈深的护城河,护城河与镜湖联通。
外层是一圈椭圆形的全连接碉楼,巨石垒建而成,石与石之间用糯米浆、稻草、黏土混合而成的粘料粘合,抵得住巨石轰砸。
次外层到城墟中央是五层不规则间断的碉楼圈,间断的通道既是用于通行,也用来埋伏敌人。这种间断通道两边伫立着坚固的碉楼,是最好的隐藏伏兵的地方。
城墟中央是一间矮矮的两层八角楼,这是围屋城墟最核心的指挥中心,是族长和各亲房首领议事和指挥作战的地方。八角楼外层由石头垒建,内里用坚硬的枪木构建。这枪木浸油曝晒后,防火防虫,坚比钢铁。八角楼下挖通地道,与各碉楼要塞连接通行,能做到小半时辰到达最外层碉楼。
这是一座民居城墟,更是一座碉堡要塞。北原族长段炼集全族人耗时十年建成。三年前天火毁坏了一大半碉楼,所幸地裂只在围屋边缘,裂出一个镜湖。围屋城墟幸运地度过天火和地裂。经过三年的修整重建,围屋城墟更加坚固。
这些年来,围屋城墟抵挡住了各种猛兽猛禽的攻击。围屋城墟像一个坚硬的核桃,核桃仁馋着捕猎者,核桃壳崩掉捕猎者的牙口。
围屋城墟成为全族人生存的保障,保留了一块繁衍生息之地。
段寿领着李牧之一行穿梭在围屋城墟的街道。一路上,但见人声鼎沸,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快捷穿梭的牛车驴车。傍晚墟市充斥着特有的讨价还价声,民居飘摇而起的炊烟,炒菜炖汤弥漫出的香气,街道各处却清洁整肃,杂物垃圾归置收纳得有条不紊。
整个围屋城墟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李牧之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圈竟然有了湿润的感觉。
“三公子,带了何方贵客?最近有无好玩的玩意儿?”
李牧之瞧见半空中三五个骑着翼鸟的七八岁的孩童,嬉皮笑脸地对段寿说话。
“银火儿,还不回家吃饭?小心你娘抽你屁股!”
“三公子,还不回家吃饭?小心你娘抽你屁股!”银火儿怪声怪气地学段寿说话。
“你们这些乞丐玩意儿,看我怎么收拾你?”段寿掏出一个小桃子,轻轻甩过去,瞬间散开一个网,翼鸟迅速升起,躲过了网,然后一个旋转突击,在段寿的髻上拍了一个鸡蛋,又快速飞走了。
“三月熬,五月耗,段三好,瘪三老;吃了喝,喝了睡,段三疯,要封功。”银火儿们高声唱着童谣,笑嘻嘻地飞走了。
段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揩掉鸡蛋。
接近八角楼指挥所,段寿停了下来,一个缓坡下面是一排养牛养猪场,约摸有上百头猪,几十头牛。但见猪牛场周边长满了勒杜鹃,猪牛槽干净清洁。
李牧之说道:“这猪牛场竟不臭,还能闻到茉莉花香味。”
“李兄好鼻子,这是我姐姐的杰作。吶!看那边。”
只见猪牛舍下边有排渠,排渠直达菜地,菜地上拱起2个储藏墩,应是储存了猪牛粪。活水接在猪牛舍侧面,可定期喷冲,排渠接到储藏墩,猪牛粪随着水流到菜地的储藏墩里,形成一个循环。
“好巧妙的设计!”李牧之不禁叫道。
“我这傻姐姐就喜欢养猪养牛,种菜种稻。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猪牛舍菜地,其他地方还有七八个。每年出栏上千头猪牛,数不清的蔬菜瓜果,供给这围屋城墟所有人。傻姐姐啊傻姐姐,末世之时,还有心养猪牛种菜,说不定哪天围屋被攻陷,或天火地裂,围屋没了,人没了,家没了,啥东西都灰飞烟灭了!”
“三公子此言差矣,我看你姐姐才是实心人和洒脱人:管它地裂天塌,管它随时身殁,只管随心过自己的活,随心所欲,喜悦乐成。”李牧之反常地反驳段寿。
段寿直不楞登地盯住李牧之,李牧之有点不自在,道:“为兄失言,请三公子见谅。”
段寿道:“李兄做我姐夫吧?合适。等会我向爹提提。这几天就把婚酒喝了。”
“三公子真会开……开、开玩笑。”
段寿再一次上下打量着李牧之,道:“李兄信我!你和我姐姐是天作之合。”
段寿停了一下,手指重重地指着李牧之:“你跑不掉!”
李牧之知道这段三公子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口出无度。但心里未免有点松动,犹如干土遇春雨,缓缓地松动起来。
傍晚的霞光铺洒在菜地上,宛如金粉悬浮半空,香甜夹杂苦涩味的傍晚的风吹来,浩浩荡荡地卷滚起金色的波浪,各种颜色的菜花和大小不一的菜叶摇曳着影影倬倬的姿态。风姿卓绝的玉米杆仿如在田地劳作了一天,即将下工的健壮的少女,倦怠而轻松。
“三儿!三儿!来这边!”只见菜地一群妇女高喊段寿的小名,一边扬起蔬菜,一边嘻嘻哈哈地打趣。
“快走快走!这帮老娘们烦人。”段寿满脸烦闷,双手一提野狼毛,刚窜出一丈地,一条粗长的藤蔓“嗖”地一声把段寿卷住,啪的一下,段寿屁股着地。
“哎约!公子哥摔地上,声响还不一样,屁股皮实!哈哈哈……”下工的妇女一边拉着牛车,牛车装满了蔬菜瓜果,一边对着段寿笑。
“你瞧!脸红了哩。咦!还是个漂亮小伙子哦。”
“三儿,快说,想姑娘没有?婶给你寻门亲事?”
“八嫂子,你就拉倒吧!族长的三儿子还要你来做媒人?”
“嘿嘿,郭家二媳妇,你该不是想把你家五姑娘许给三儿吧?瞧瞧你那紧张样!哈哈哈……”
“三儿哪能瞧得上你家的五姑娘啊?我们三儿志向高远,将来是要当大将军的哩。看你家五姑娘也不像将军夫人的模样啊。咯咯……”
“好你个胡大姐,倒是尖牙利齿!我家五姑娘不像将军夫人,你家七妹子倒像啦?三儿还能看上七妹子?白天多吃点白萝卜,晚上做好梦。咯咯……”
“你们这帮老娘们,快放了本将军!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段寿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手上露出一个小桃子,轻轻一放,变成三四个网,直扑下工的妇女。下工妇女扔出几根菜心,咔咔地把网收住。
“噫!还真成将军了?咯咯……瞧这。”八嫂子手轻轻一挥,藤蔓抽了一鞭段寿的屁股。
“嗨嗨!疼!好你个八嫂子……”
“不跟你闹了。五姑娘的娘该心疼女婿了,咯咯……”
八嫂子左手一提,藤蔓把段寿送上野狼骑背上,右手又一甩,扔出一袋子,刚好落到野狼背上,说道:“这袋野人参和灵芝拿回去给奶奶熬了喝,咯咯……”
八嫂子向李牧之们拱了拱手,道:“贵客见笑了,我们和段寿笑闹惯了。咯咯……”而后,一群妇女说说笑笑各自赶着牛车回家去了。
李牧之等也拱了拱手。
段寿一脸羞愧,整整衣裳,昂着头,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道:“一帮老娘们,不能计较。度量,胸怀,肚子,撑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