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轩指着五体投地叩拜的老妪挪揄道:“老师的弟子?”
冉景摇了摇头,在他心中至始至终仅有杜轩一名弟子,其他人根本不在他的眼里,他径自盘坐在中庭巨树之下,并未搭话,将空间让给了杜轩。
杜轩挠了挠头,伸手扶起了老妪,老妪还没有彻底缓过神来,看了一眼杜轩又跪倒在地上。
大哭道:“老生...晚辈不知祖师爷在此,竟然冲撞了祖师,请祖师降罪!”
杜轩皱了皱眉,有些不快道:“四海联盟皆以道友相称,从未排过先后座次,众人都是吾师,又何来的祖师?”
老妪擦了一把眼泪,喜极而泣,不停的摇头,“祖师爷果真未死,天佑祖师,天佑我教!请祖师爷救命!”
杜轩睁开破妄之瞳向她看去,只见她一身精元散尽,命理到了尽头,就连命运丝线都断了。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冉景出手也只能吊住她数年的寿命,不可能将她拉出鬼门关。
于是微怒道:“自四海联盟诞生之日起,从未出过贪生怕死之徒,你竟辱我门风?”
老妪哭着摇了摇头,道:“老生老了,早就看透生死,所求并非是我,晚辈兄弟十人,膝下子嗣十一人,如今都要死了,求祖师爷看在晚辈日日供奉,至死未敢违背祖训的份上,出手救他们一命!”
杜轩愕然,伸指一点,一座石台凭空出现,他将老妪扶坐在石凳上,指尖奔涌出一汪灵泉,以纯正灵液为水,给她沏了一壶灵液神茶。
老妪战战兢兢,低着头十分的不自在。青龙冷哼一声道:“四海都干了,还有心思泡茶。”
杜轩脸色一黑假装没听见,递上一杯灵茶,老妪颤抖着接下,轻轻抿了一口,稳定了一下心神。
“慢慢说,不着急。你称我为祖师,那么青铜面的前身究竟是不是四海联盟?”
“晚辈也不敢断定,只是在一些古籍中看到过一些端倪,此处的地下有一座地下坟场,其中埋葬这许多青城时代的天骄圣人,里面陪葬有一些古扎与石碑记载了一些事情。更是供奉了三位太上师尊和三位祖师爷...”
“青铜面是外人对我们的称谓,我教本名为众生教,教义传承久远,第一代祖师留下祖训,责令后人以众生为天,为众生赴死,携众生渡劫。然而帝国千年的历史,并没有一次众生劫降临,故而这条祖训渐渐被教众所遗忘。”
杜轩恍惚了一下,这不正是四海联盟的道义之一吗?当年他们师兄弟是何等的义薄云天,气冲霄汉,创下四海联盟,定下联盟道义,将无数功法传于四海,然而最终却都消逝了,繁华落尽一个时代落幕了,四海联盟也随着青城一同被埋葬。
“第一代教主是何人?”
“正是毕方帝国开国太祖,穆君临!”
杜轩震惊!帝国的开国太祖穆君临?!为什么会是他?那帝国又为什么会与青铜面不死不休?难道他便是青城末期的弟子,四海联盟的人,那为什么又要供奉三位史前青城的师尊,三位祖师爷又分别是谁?都是四海联盟的人吗?
一时间,迷雾重重,但是申猴老妪身形越加的淡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他也来不及细问,只好挑出重点。
问道:“众生教应劫了?”
老妪神色微变,有些黯然神伤,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众生劫并未降临,而是十大天干违背了本教的教义,几位大长老与副教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视众生为蝼蚁,以万千的生灵为祭品,追寻生命的真谛,一心只为长生。因而遭劫,放出了尘封地下的恐怖存在,十大天干除却晚辈外全部遭劫,无一幸免。”
“他们虽然该死,但是本教的传承就此断了,晚辈无能,虽然职位特殊,即为天干亦是地支,但也只能保下膝下十一子,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本教越走越远,违背了祖师以及历代教主的教诲,变得不择手段,涂炭生灵。”
老妪黯然神伤,连连叹息,杜轩也沉默了,即便浩气凛然的四海联盟,在传承万年之后也在岁月中变了味道。青城成千上万的弟子面对众生劫时没有一人退缩,四海联盟百余人联手抵挡三位真神,北疆亿万魔族时也不曾胆怯过,然而如今一切却都被遗忘了。后人踩着前人的尸骨,残害生灵却只为长生,早已忘却了道义,众生劫与彼岸劫的残酷。
“只为长生,呵呵。”
杜轩冷笑,心中已有淡淡的杀气。
“当代教主是谁?”
“禀祖师,我们暂无掌教,因为无人能破祖师爷留下的大神通,故而按照教义只有代掌教和副教。”
杜轩怔了怔,“什么神通?”
“鸿蒙造化大神通!”
“是师兄!?”
杜轩心惊,整个青城称得上鸿蒙造化大神通的只有惠子瑜一人而已,其他人只能算是小神通。比不得惠子瑜的造诣。
他掌指一翻,风姿卓越,飘然若仙的惠子瑜虚影出现在了哪里,老妪连忙跪拜道:“地下所供奉的正是这位祖师,传闻亦是他留下的大神通!”
“穆君临难道是师兄的弟子,这也难怪,师兄死而复生,历经万年走出了鸿蒙,于西蛮造化出一条人族大龙脉。穆君临是他的弟子那也就说的通了。”
杜轩感叹,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如今连惠子瑜师兄的弟子都为千古一帝了,记忆中的师兄弟们接连逝去,不论风华绝代还是仙姿绝顶,终究埋葬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如今当世也只剩下转世的他与行将朽木的水云溪了。
“你让我出手救下他们?”
杜轩冷冷的说道,十大天干残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是十二地支也没有什么好人,全都是鸡鸣狗盗,男盗女娼之辈!
老妪惊慌失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十大天干纵死难恕其罪,但本教的功法传承不能断绝啊!这些都是老祖宗们的瑰宝,恳请祖师爷留他们一命,为我教延续香火!”
杜轩耻笑道:“不论是青城的道术,还是四海联盟的功法,他们死了就会断绝?”
老妪额头渗出丝丝冷汗,如今杜轩站在了这里,史前的道法又有那种会断绝?即便是四海联盟后期的许多功法也是出自他之手,十大天干的功法?根本不值一晒!
“祖师爷有所不知,我教传承千年,与帝国长存,地下坟墓中的许多神通战技都被解析了出来,如今更加的适合西蛮的修士修行,并不会引来众生大劫,请祖师三思!”
杜轩眉头一皱,道法脱胎换骨?还是说彻底剔除了世界阵图的部分,如果说能够避开众生劫的话,也只有这两种方式了。
他沉默了一下,无论如何都需要去地下坟墓中看一看,或许会有一些线索。
“你寿元未尽,是谁杀得你?”
老妪脸色大变,踌躇了一下,这才说道:“晚辈触碰了地底的那些东西,活不久了...”
杜轩盯着她看了又看,并没有点破,又接着问道:“先前你并没有认得我,为什么宁愿散尽寿元也要入我内景?”
“是那只魔猿,他告诉我的,他说作为答谢,赐晚辈一个机缘。”
杜轩惊愕,袁泽醒了?连忙问道,老妪摇了摇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道:“那大阵即便是绝顶的圣人也难以逃脱,不过他并无恙,甚至还震杀了几位长老。他托我给祖师爷带一句话...”
“什么?”
老妪一低头,一道神念从她的后脖颈中窜出,她能穿透杜轩肉体达到内景全都是这道神念的功劳,这其中蕴含了盖世魔猿的不灭神念,其恐怖的气息让杜轩都有所动容,时隔一年,他愈发的强大了。仅一道神念竟宛如正神般令人惊悚!
“俺很好,不必救俺,这里很爽!”
袁泽那狂妄嚣张的声音传来,震的杜轩神魂激荡,中庭巨树枝叶乱颤。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
“这只死猴子!”
杜轩咬牙,袁泽恼他当日没有出手施救,刻意震慑他,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祖师爷...”
这道神念离体,老妪立刻变得暗淡,几近透明,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了,谁来了也救不了。但却有一种解脱,她临死顿悟,加上见到了传说中的三位祖师之一,她放下了一切,终于可以死去了,不必与诸多极恶之人斗智斗勇。
“安心去吧,一切有我。”
老妪泪如雨下,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笑容,她最后一次带上了青铜面具,轻轻说道:“这世界很黑暗,但也有着他的美好。我真的累了,祖师爷,晚辈告退了...”
随即,一阵淡蓝色烟尘随风飘散,一代天骄神女与一帮凶神恶煞斗了一辈子,终于放下了担子,消逝在了天地间。
“她在说谎。”烛龙被揍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撇了撇嘴说道。
杜轩叹息了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宁死也要保下的十大天干,十二地支,他倒要见识一下。
“老爷子,大黑天魔功暂缓一下,弟子要去打碎一片天!”
冉景无动于衷,一阵微风划过,太虚一炁弥散与内景各种,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太虚之精气流动,充盈於天地之间。四周迅速变得充盈起来,四海瞬间波澜壮阔,四方神龙眼神一亮,各种马屁纷沓而出。
内景郁郁葱葱,山河壮阔,中庭巨树又长高了几分,这太虚一炁竟不输七彩云朵!神乎其技!先天一炁,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的原始之炁,是构成天地万物的基本素质。道自虚无生一炁,便从一气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张!
无尽的仙霞光云蒸霞蔚,氤氲蒸腾,得自众妙之门的仙气飘缈,灵海中许多生灵相继出现,一只七彩神鹿行走在茂密的丛林深处悠闲的闲逛。紫府神台光芒大盛,一副天宫仙境,令人遐想万千!
杜轩挪了挪嘴,徘腹道:“您老要想杀我夺舍,弟子早就死了...”
咳!
冉景被呛的一咳,脸色一红。确实他要想夺舍的话早就得手了,一直到合道之前都是如此,至于为什么没有出手,或许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老爷子,烦劳您老鞭挞一下这些惫懒货,这四方神龙何时才能化作九天神龙?弟子这内景调度也有些乏力了。”
杜轩看着日益壮大的内景世界,无数大穴璀璨如星辰,一条条经脉犹如神链贯穿了整副躯体,四方神龙确实有些不堪重负了,新参悟出的神通甚至都无法施展。
“呸!贱人!就属你最懒,四处啃老不说,就连同辈人,甚至我等内景中的生灵都不放过,羞为人!不当人子,为我所不齿!”
“老黑!小心点,老大心眼小...”
冉景手中拂尘攥的咯吱作响,杜轩黑着脸一溜烟的跑了,有冉景出手解决干沽的灵海,穆博裕的震慑余劲也被他随手驱散。
体外世界,哭声正浓,一片愁云惨淡。醉仙楼掌柜子鼠、白崇城的名妓苏小小、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午马、游方郎中未羊、醉仙楼花魁,甄兰、江湖大盗,戌狗...等等十二地支余下的十一人都在此处。
姜雪被晾在一旁,薇薇也缓了过来,乘着几人大哭之际,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了几个包子,就着几人的哭声下菜。
“好了,嬢嬢的死已成定局,我等还需要活下去!嬢嬢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子鼠最为老成,他一副精明商人的模样,呵斥众人,打断哭声。
戌狗别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言语略带哽咽道:“嬢嬢她临终前叮嘱我等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要留下她的遗体震慑暗中的人。另外,嬢嬢还让我等奉他为主,听他的吩咐...”
戌狗一指杜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尤其是参与大泽大战的几人更是面目不善。
此时杜轩正在揉薇薇的小脑袋,太岁掌大祸以凶祸为食,这里风木含悲,倒让她吃了个饱。但却也是一种对逝者的不敬,恰在此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薇薇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缓缓的靠在杜轩的怀里。杜轩宠溺的揉了揉她肥嘟嘟的脸颊,轻声安慰。
“是你?何德何能?!”
掌柜的冷蔑,竟带了一丝杀气。其他人也冷冷的看过来,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