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将军对这奏章如何看？”御案后是把玩着玉雕笔枕的齐衡，语气随意道。
“回陛下，南方水灾连年不断，朝廷每年都会拨下大笔钱粮修筑堤坝，田相称早早修缮，臣觉得，可。”冉起弯腰行礼，郑重其事回道。
“田相推荐的人，冉将军觉得如何？”齐衡将笔枕放回原位，眼睛看向下方不卑不亢的人。
她的眉眼好像是随这个人的。
“陛下圣明，户部专管钱粮，而修缮之事确实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前往督促，臣久在北漠，对人选之事无从下手。”
“呵呵，”齐衡看着像狐狸一样滑头的冉起，轻笑道：“修筑堤坝之事，确实马虎不得。”
齐衡拿过茶杯，轻押了一口，缓缓道：“此事朕心中已有计较。”
没想到这冉起和新进的田相还有一缕关系。田相推荐户部尚书行思桐任钦差，亲自督办修筑一事，虽然看着官升一级，其实是变相地卸了职权发配了。
堂堂户部尚书，确实该急民所需啊，而且齐衡也想看看他身后之人，会不会被抓到尾巴呢？很期待呢。
齐衡思量着，茶杯落桌，冉起刚打算施礼退下，李公公进门来禀：“陛下，现在可要用晚膳？”
“瞧朕，聊起来就忘了时间，”齐衡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冉将军就留下一同用晚膳吧，刚好朕也想聊聊北漠的边防。”
晚膳也简单，君臣二人吃完后就北漠及周边形势聊的火热，李公公几次想开口提醒快落锁了，都没找到机会，后来眼瞅着夜深了，冉起这才被齐衡留到了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远处两骑骏马前后而来，只见一高一矮两名妙龄少女翻身下马，直奔宫门。
宫门外执勤的禁卫军一派肃然，大声喝到：“何人敢擅闯宫门！”
“冉起可还在宫里？”
眼前矮瘦一点的女子不问废话，直奔主题，这是冉墨。
“大胆！冉将军名讳也是尔等能直呼的？”在此执勤的队长眼见为首的女子没有一丝心虚，仔细问道：“你是哪家女子？擅闯宫门可是死罪。”
“这位军爷莫恼，这是我家冉将军之女，还望军爷给通报一声。”高个儿的小花挺直了腰背，壮着胆子向前说道。这可是离皇宫最近的一次了。
“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无召不得进宫，念你们是初犯，不与计较，速速离去。”执勤队长拿出他职责所在的样子，一副生人勿扰。
这还有为人子女的直呼生父大名的，也是不常见。
“那敢问军爷，冉将军何时能出来？”小花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非我职责。”
小花沮丧中，冉墨语气生硬道：“我耐心有限…”冉墨已经准备举起快废了的胳膊，
“何人？”
小队长听到声音浑身一震，行礼道：“武安公主，此人擅闯宫门。”
武安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小队长立马噤了声。
冉墨眼睛里已有了数根血丝，嘴唇发白，看起来虚弱又恐怖。武安还是第一次见冉墨如此狼狈，也不阴阳怪气了，直直地开了口：“你要进宫？”
“我要见冉起。”冉墨的嗓音已经沙哑，但依旧透露着坚定。
“跟我来。”武安头前带路，一手拉着冉墨进了皇宫，小花留在宫外接应。
执勤队长在门口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事，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出了事，上面也怪不到他这儿。
再看武安冉墨两人在皇宫大内中前行，所过之处，路上的内官禁卫皆一旁行礼。
手心处传来一阵温暖慢慢抚慰着冉墨暴虐的心。
“为何不去寻我？”武安并未回头，拉着冉墨的手依然有力。
冉墨静静地被武安拉着向前走，未发一言。
武安转过思绪，暗骂了一句“这群泼才”，气氛压抑的很，武安解释道：“最近几日设擂台，母后怕我跑了，一直拘我在这皇宫住，今早我也是偷偷溜出来的。”你莫要生气。
老二那么久没回来，恐怕是被公主府的人缠住了。
冉墨眸光暗了暗，就算武安带郎中来，朗仕浚也回不来了。她记得当年老怪物曾说，她的血，对普通的毒是能解的，但对烈性毒只是引子，缓解毒发而已。当时朗仕浚的情况根本就不能一上来就用心头血，她亲眼看着朗仕浚一点一点喝下她的血，到后来慢慢地再也张不开嘴，她亲眼看着朗仕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连呼吸都感觉不到，她安静地将被子整理好，轻轻地开门，关上那一室的安宁。
此时冉墨的胳膊上的血已经凝固了。
武安不敢多问冉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拉着冉墨，像拖着一块木头，越发沉重，再转过一个门就到了。
冉墨被武安硬生生抓住手掌往前走。
李公公迎面而来，行礼道：“武安公主，冉大小姐？御医院来报，说您命危，这…”
“李公公，冉将军呢？”武安可没心情听魑鬼在那儿胡乱猜。
殿内一君一臣聊着上朝后的龙套，昨日一谈，齐衡从冉起处发现了许多治理边防的良策，深思熟虑后打算整理一下。
门外小太监匆匆来报，冉府为冉大小姐请御医，说命危矣。
冉起忙起身向齐衡告退，突听到殿外喧哗，李公公进门来报：“陛下，是武安公主带着冉大小姐来寻冉将军。”
冉起今早就右眼皮直跳，不是说小墨命危？怎么人现在又到皇宫里来了？
“这唱的哪出？”齐衡坐上御案后，对李公公招招手道：“让人进来吧。”
武安进殿行礼：“皇兄。”
冉墨只盯着冉起，心中组织着怎么说才能让冉起舒服点。
“小墨，这是怎么了？”冉起还未走到冉墨身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了过来，惊了冉起一身冷汗。齐衡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冉墨的不对。
冉墨临走前只披了外袍，外袍下是血红色的棉衣。
冉起不问还好，这一问，冉墨组织了大半天的防线瞬间就击溃了，冉墨慢慢红了眼眶，硬逼着自己说出铁一般的事实。哽咽道：“父亲，”两个字就用了冉墨大半的力气，两行泪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冉起扶住冉墨，惹来冉墨暗暗地一声“嘶”，众人才发现冉墨外袍下是血迹斑斑的一片。
“御医呢？快请御医。”
冉墨摇了摇头，拉着冉起说道：“朗…朗仕浚，走了。”她终于说出来了，
“小墨，什么叫走了？”
“我救不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