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雨敲打在灵棚顶上,水滴从屋檐上滚落下来,犹若村雨太郎额头上那一颗颗的汗珠。
风吹过灵棚黄花梨棺椁旁侧的烛台,灯火微暗,灯影下的父与子,阴阳师,身影显得格外萧索,突兀的让徐容有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太郎!”村雨健安,那个枯瘦如柴,满头乱发犹若厉鬼的老头儿,双瞳熠熠,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是我最器重的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如果出手,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因为你的敌人不会给你第二次出刀的机会,我一直都以为你学的很好,也做的很好,但是现在看来,你距离我的要求,还差很远。”
村雨太郎跪坐在那老头儿面前,声音低沉,“父亲大人的教导,我从来没有敢遗忘,能够再次聆听父亲大人的教导,是太郎的荣幸。”
村雨健安踱着步伐,声音沙哑,“我还记得,在你百日宴的那天,桌案上摆满了物品,但是你却偏偏握住了我的武士刀刀柄,死死不松手,那一刻,我非常骄傲,身为武士道家族的继承人,能够天生尚武,这是我村雨家族的荣耀,我甚至还告诫你的母亲,村雨家族的男人需要狼奶,而不是妇人之仁。”
村雨太郎道,“所以,我七个月的时候,您驱赶走了我的母亲,甚至她到死,都没有再见过我一面。”
村雨健安哈哈笑着,“村雨家的男人秉承幕府时代的武士道训练纲领,在成年之前,不会接触到任何的女子,因为女人会腐蚀武士如刀一般的冰冷心肠!这是德川家康将军定下的规矩,也是我村正家族必须恪守的武士道规则!按照德川幕府的要求,我本来是要杀掉那个女人的,但是看在她为了我生了一个如此合格的继承人,我才改了主意放她走,但是你,却把这一件事情当成仇恨的源头,把我视为你的第一个敌人,你的反应,让我很失望。”
村雨太郎道,“你其实并不介意我仇视您,甚至说,当您看到我仇视您的目光时候,您还会很欢喜。”
村雨健安笑了开来,“是的,我非常开心,因为一个合格的武士,恨意比爱意更有用,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往往能够比心平气和的人爆发更可怕的实力,我并不介意你痛恨我,我甚至有点后悔,如果我杀了那个女人,也许你对我的仇恨能更大一点。”
讲到这里,滴水的屋檐下,徐扳指右手习惯性的搓着左手上的祖母绿扳指,喃喃道,“老爹要杀老母,儿子要杀老爹,老爹不介意儿子恨自己,还说仇恨能够加快成长,我的天啊,一家子神经病。”
“你懂个屁!在东京的传统文化里,荣辱观大过是非观,力量大过因果,简单的说,强者为尊,无条件崇拜强者,不管这个强者是邪恶的还是正义的,他们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谁是强者。”徐容用一种病态的欣赏眼光,缓缓道,“而武士道是一个很大的道别,包括偏科的忍者和广布的剑道,这其中幕府武士道是武士道之中最偏激,最忠勇,最有力量的扛鼎派系,德川幕府统治东京这么多年,他们靠的是绝对的威权统治,上层武士集团对下层有绝对的统治力,而德川武士道对其他武士道有绝对的霸权!他们那一套成系统的武士道训练纲程就是他们成功的秘诀,后来德川幕府倒台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寻找这武士道训练课程,可惜都没有结果,而随着这个训练秘诀的丢失,武士道一蹶不振,名存实亡。”
这时,村雨太郎和那村雨健安的中间,阴阳师小野君开口道,“村雨君,叙旧的话,可以以后坟头在说,先说一说妖刀吧!”
小野君的一席话,村雨健安笑了起来,“小野君提醒的很及时,叙旧的话,可以以后在坟头烧纸的时候聊,但是妖刀,今天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村雨健安看向了村雨太郎,“太郎,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们村雨家族是一个被祝福的家族,成年的男子在他的成人仪式上会得到一把刀的认可,成为刀的奴仆,将会获得斩杀恶念恶灵的强大力量,你可还记得?”
村雨太郎盯着自己的父亲大人,一言不发,他的额头上一滴滴汗水滚落密密匝匝淌出。
村雨健安回头,踱步到了那一口薄棺材旁侧,缓缓道,“这一把刀,就是记载了村正家族千年荣光的妖刀,曾经织田门下村正家族的族长千子村正用这一把刀斩了德川家康将军的祖父松平清康,松平清康的手下抓住了村正家族,勒令他把刀交出来,并且承诺永远效忠德川家族,不得再和织田家族有任何往来。”
“千子族长碍于族人的性命,最终选择,剖腹自尽!”
“他在剖腹的时候发下誓言,德川一脉的人终将会被这把刀所吞噬!”
“后来,德川家康一脉屡屡窥伺此刀,终于引来无边祸害,先是德川家康之父,松平广忠君被重伤,后来不治而亡,再然后德川家康的嫡长子德川信康因为武田家之事用村正切腹自尽,再往后,甚至德川家康也被此刀所伤!”
“德川一脉,人才济济,他们明明知道这把刀被我村正一脉毒誓诅咒,为何还要用呢?”
“那是因为,妖刀村正能够斩杀一切灵体!它是灵体的克星,所有灵体靠近村正的时候,就会魂飞魄散!就算是当时最强大的阴阳师也无法把式神派到持刀者的百步之内!”
“所以,每一代的德川将军,都会佩戴这把刀,即使这把刀被诅咒过,但是这把刀却可以斩杀灵体,能够让那些头痛危险的灵神式神消失,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村雨健安轻轻拂过博棺材的破损棺壳,声音中充满了怒火,“为了这把刀,德川家族篡改了历史,他们把村正家族出身织田一脉的事情抹灭,称呼我们本就是他们的家臣,还说这把刀是松平清康送给村正家族的,甚至还对外宣称千子村正大人是个叛徒,勾结织田家的叛徒!”
说到叛徒二字,村雨健安猛地一拳锤在了那薄棺材上,整个灵堂中间,狂风突起,蜡烛几乎要被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