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赵宫医早早便端着一碗中药,来到秦云清的房前。
如此早便来给秦云清送药,倒不是他关心这名既为戴罪之身,又整日疯疯癫癫之人,而是若不能将他与另外一名女子治好,恐怕自己也再无踏出幽琐庭之日了。
庭内的青澜蛊疫一旦失控,铁血隔离之下,他这名小小的宫医,定会被舍弃于此。
就在赵宫医真准备推开房门之时,突然听到房顶之上传来细微声响,待他抬头上望时,便看到一名男子此刻正立身房檐之上,一边手中拿着木块向四方空中探去,一边张望着远处,嘴上还念念有词:
“大?归元九年,七月廿八,晴,通讯公司仍旧那般垃圾,我还是……搜不到信号。”
“你是谁,不知道此处乃青澜蛊疫患者的房间么,还敢到此出来,可是嫌命长?”
对方嘴中的胡言乱语,赵宫医除了前面的年号日期,其它听在耳中都如天书一般,但他也没那心思去弄清,而是大声喊道。
听到他的呵斥,房檐上的男子手脚麻利地蹭蹭几下便爬了下来,看清他的面容后,赵宫医如遭雷击般,震惊之下连手中的药碗也掉落在地砰然碎裂:
“你……怎么可能?!”
站在他面前之人,赫然便是昨日还病重垂死的秦云清!
“你是如何病好的?”
赵宫医全然不顾面前一地的碎瓷片,并着脚步冲到秦云清面前,抓住他的手臂连忙问道,仿佛看到一丝希望的他,眼中露出深深的急切,看得秦云清一阵恶寒,顿时一把将其推开:
“松开!男男授受不亲……”
情急之下没控制好力道的他,却不小心将赵宫医推得倒退数米跌坐在地,幸好对方在万分心切之下,并未留意到秦云清为何有如此神力。
匆匆爬起后赵宫医又走到秦云清跟前,不过这次却不敢再触碰他,而是带着一丝哀求道:
“若不能将另外一名病患治好,庭内数百人都不能离开此处啊!”
小静的性命,秦云清既然不再装病,便是打算着要出手相救的,只是被赵宫医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条罢了,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只好道:
“小静的蛊毒我能治好,但行医之时一切要听我吩咐,当下你先给准备一些东西……”
闻言赵宫医顿时大喜过望,也不顾此刻为何秦云清如此正常,屁颠屁颠地向寝院之外跑去,按他所说准备东西去了。
听说有人能够治愈青澜蛊毒,幽琐庭内顿时一片沸腾,众宫医更是如同绝处逢生般振奋不已,连忙一同奔走帮忙寻找秦云清所需之物,不消小半日时间,便准备完毕并按秦云清所在,摆好在小静所在的寝院内。
而秦云清也早已来到此处,此刻正在仔细检查宫医们准备的器具是否齐全:
装有清水的木桶,两段黄铜线,两个中间钻孔并密闭连接着竹管的木碗,两个水囊……
除了他与数名宫医外,院里院外还密密麻麻围了上百宫奴,毕竟蛊疫能否治好可是关系到她们自身性命,闻讯之后焉能不关心至极。
当众宫奴看到秦云清如今安然无恙的样子,顿时便相信青澜蛊疫真的能治好,想到自己不用被困死在庭内自生自灭,一下子个个露出劫后余生的神情。
不少女眷甚至相拥而泣,现场一时娇泣连连。
“疯子的话,你们还这般煞有其事地对待,真是可笑。”
可偏偏就在这样的场合下,一把尖锐的声音及其不和谐地,如同利刃般划破整个院内紧张期待的氛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净衣坊主事双手抱胸冷冷看着秦云清,脸上一副等着看其出洋相的神情。
在场之人对她不合时宜的嘲讽,都觉得如同烦人的苍蝇般嘈杂不堪,尽皆对她投去厌恶的眼神,但净衣坊主事却浑然不觉,反而带着一丝“众人皆醉我独醒”般的骄傲与光荣,抬头挺胸继续冷嘲热讽道:
“一个在幽琐庭内睡了十年的废物,醒来后还一直疯疯癫癫的,居然也敢说能治愈连众多御医都束手无策的蛊疫,难道有仙人梦中点化么?哈哈哈。”
最终还是赵宫医忍不住了,一吹胡子向其喝道:
“秦小哥昨日还患病卧床,今日却能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病态,难道不能说明些什么?”
见赵宫医突然对秦云清偏袒起来,净衣坊主事顿时微微一愣,但由于上次自己“色诱”他想躲过被隔离之事失败后,她也就不再给好脸色于对方了。
再者两人一个是负责给宫奴诊疗的宫医,一个则是管束宫奴的主事,地位上其实相差无几,是以净衣坊主事也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说不定是这废物,连蛊毒都看不上,自己跑了呢!”
“哇……”
本来围观秦云清治疗蛊毒的庭内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这等话语也说得出口,真不知该说她言辞尖刻还是毫无脑子好。
就连赵宫医都为这等不经大脑的的说辞而微微怔忡,一时间忘了搭话。
“唉……此地太聒噪,若有人再多放一个屁,我立马转身走人,此处是封锁还是直接被烧成焦土杜绝传染,都不再与我相关。”
反倒是秦云清,依旧在仔细检查着所需之物,头也不抬云淡风轻说道,脸上甚至未起微澜,仿佛被人恶言相向的并非自己,只是因为觉得嘈杂烦人,才不得不出言。
“你……”
秦云清软绵绵的话语,让极尽全力想要奚落她的净衣坊主事,有种全力挥拳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难受得想要吐血,顿时就要破口大骂。
怎料她身旁的几人竟然默契至极,也不需要人发号施令便紧张万分地七手八脚堵住了她的嘴,净衣坊主事艰难转头才看清她们,竟是平日里自己身边最亲近的宫环,立马更为愤怒。
可是事关自身性命的大事,既然使出了吃奶的劲死死捂住她的嘴,让她甚至连鼻子都透不出气,若非看到其脸色紫红就要翻起白眼,几人连忙松开一些,恐怕堂堂净衣坊主事,今日便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嘴,而被人闷死当场了。
终于清净下来后,秦云清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深吸一口气后,拿起面前的几样开始组装起来。
只见他将两根黄铜线插入桶中水内,再以连接着竹管的木碗悬浮罩在黄铜线尽头之上,随后又将两个挤得干瘪的水囊,以绳索紧紧捆在竹管之上。
一切铺设完毕后,秦云清两手分别抓住一根黄铜线,悄然运行起无名秘诀,不多时清水之中便开始出现蓝色的漂浮物。
秦云清知道,这是黄铜线中的铜产生反应,化作氢氧化铜所致,幸亏黄铜之中含有一定量的锌,即便损耗了一些铜,电解反应还能继续,只是效率慢了许多罢了。
赵宫医等人在旁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有人开始在一旁悄然轻语道:
“他这是在作甚,这样如何能治得了蛊疫呢?”
本来秦云清行医问药,一不行针,二不用药,已经让一众宫医感到不可思议,此刻见他手握铜线静静坐着,并无其他举动。
而身前的奇怪装置也毫无反应,也难怪他们一时间禁不住生出一丝怀疑,无奈昨日还病入膏肓般的病人,如今却生龙活虎地在他们面前,使得众人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下去。
其实秦云清正在做的,便是宙衍行所到的未来时代,只要稍有学识的人都粗略知道的“电解水”操作。
原来昨晚他运功强行吸入大量空气后,所吐出的拿一大口淤黑之血,便是青澜蛊毒在其气管内结成的痂膜,在其消失之后,秦云清顿感呼吸顺畅了许多。
而且就在他再次入定内视体内情况之时,竟然发现其内密密麻麻的黑点虽然并未减少,但繁衍和蠕动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此蛊厌氧!”
当时他立马便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毕竟通过小静的染血亵衣被传染后,秦云清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此蛊毒是通过血液作为主要传播手段。
甚至连小静之所以会染上青澜蛊毒,他怀疑也是由于之前缝制他所需之物时,不慎刺破手指后,接触到带有蛊毒的物件所致。
而此前身患青澜蛊疫的人最终基本上都是咳血而死,则是蛊毒的致死性与传播性结合的体现。
可偏偏蛊毒入体后,最先破坏的器官却是连接肺部的气管,此举与上述的目的并无明显关联,因此当时秦云清便猜测到:
“莫非蛊毒堵塞呼吸系统,是通过影响患者的正常呼吸,以保证自身繁衍以及破坏的活性?”
用一句秦云清在未来之时学到的时髦用语便是:“活着才有输出嘛。”
抱着这般猜测,秦云清运转秘诀摄入大量氧气,果然令其体内的青澜蛊毒活性大减,而后又花了半夜的时间,他不停运行无名秘诀中独特的调息之法,大大增加体内含氧量。
最终竟不药而愈,青澜蛊毒彻底失去活性后,也很快被自行排出体外。
只是虽然他凭借无名秘诀,拥有异于常人的调息能力,甚至可以不依赖外物便增加自己体内的含氧量,但小静只是一名普通人,显然不能通过此法解除青澜蛊毒。
思来想去,秦云清还是决定以让她吸入纯氧的方法,达到相同效果。
虽然此时身处科技条件原始的时代,根本不可能找到呼吸机或制氧机这等设备,但毕竟曾经身为顶尖的科研工作者,秦云清的心中,不知有多少种方法可以制作纯氧。
略加思索后,他便选择了电解水这种最为简单的方法,因为这种途径所需的东西,即便在这个时代也比较容易集齐,唯一困难的,便是电的问题。
幸好在无名秘诀中,有一篇功法运转之时,可以在手心产生电流,只是这篇功法的威力十分弱,所产的电流只比平常所用之电池强十倍左右,一度被秦云清当成鸡肋,只是略微修习后便没有继续下去。
没想到在尚未产生电流技术的这个时代,却成为了小静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现在做的,算得上是史上首例化学实验的操作么?”
一边运行着功法,秦云清突然魂飞天外地胡思乱想到。
……
又过了良久,其中一名眼尖之人突然指着两个系于竹管之上的水囊,惊奇地喊道:
“快看,那水囊鼓起来了!”
被他怎么一吵,秦云清立马投去一个凛冽的白眼,吓得其立马讪讪地闭上了嘴,但其他众人还是忍不住纷纷指着水囊,压着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唯独以手捂住净衣坊主事之嘴的几名宫环,啧啧称奇地看了一眼鼓起的水囊后,又一脸紧张地转头死死盯住她,丝毫不敢放松捂嘴之手。
“没有氢氧化钠增加水的导电性,也有没惰性金属做电极,效率实在太慢了……”
虽然水囊还是在缓缓地鼓起,但效率之慢,让需要运转功法输出电流的秦云清已经感到一丝劳累。
幸好见识了神奇一幕的围观众人,此时已经不再质疑秦云清,尽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个水囊,同时很多人也在苦苦冥思:
“密不透风的水囊连接的,明明是插到水中的竹管,为何还是能够充气鼓起呢?”
终于,数个时辰之后,系在主管上的两个水囊,都已经充满气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