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司马长夫走的那天,宫里那个夜晚下起淋淋沥沥的雨珠,我颇为他的一行担心,我送走了我的帝师,我最信赖的臣子。
不知道他这一蛰伏,需要多长时间?
廊檐滴水拍打我的脸旁,悲天悯人的感情迟迟未从我的回忆之中淡忘,夜来风雨席卷我的纱窗,更不必说一城烟雨又卷乱了我的楼台呢。
明国这层层叠叠的土壤,让人活得不明不白之间,收了多少层层叠叠的梦,这烟雨入了这些个儿腥味,又变幻多少痴人?
我能够穿越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国度,重新披上汉人衣冠,是我的造化,命运让我不死,又可能是死了,也没完全死。
我一直诧异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少年天子,为什么我获得了他的身体?
还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他?他本来就是我?我是他生命的第二次延续?
他被迫而死,湖里涨水;我被迫而生,湖里无水。
他拥有我没有的牙齿,拥有玉佩,拥有权利,甚至拥有我不会再有的少年时光。
我明明只是拿走了他的身外之物,却怎么得了两副身躯,两个心灵呢?
我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明白。只是身在一片虚无之中,一遍又一遍耗着那重新再来,又像被世界罢黜的时空与我。
那日深春踏归,踟蹰在迷宫一般的内殿,这个地方李进忠告诉我我过去住了十五年,后来当了太子搬入了东宫没回来过。
可是当了皇帝之后,我对这个似乎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越来越依恋,仿佛这里是我在异世界唯一的归处。
我将它改名为春明宫,并表示可以扩建,但以后就不搬迁了,原来皇帝所住的大明宫,以及后宫嫔妃的十二院,都废弃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步。
大明编史也写到,明哲宗朱清是明国百年以来最为节俭,行为最为孤僻的皇帝,甚至到了整个皇城只有太和殿(金銮殿)主持祭祀大典和军队出征回归仪式。乾清宫负责接见大臣处理内外诸事。春明宫来卧榻安眠。
宫里面除了这二宫一殿还有一些宫女和太监,其他宫外别说里面,甚至门口连个扫蜘蛛网的都没有。
他不像历史上任何一代先皇,有喜欢蟋蟀的;有喜欢老虎马戏团的的;有喜欢修佛问道,高谈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诗句的。
他无欲无求,没有一丝爱好,也从来都不执迷任何事,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明国后来的大臣每天上班处理朝政,看到宫里冷落成了这个样,都偷偷抹着眼泪心疼自己的皇帝,官至首辅的大臣甚至家里面都不敢多纳一房小妾,例如一个叫朱国祯的更是自己还拿着扫把扫地。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哲宗皇帝,正躺在漫无边际的大床,孤零零的翻来覆去。
我似乎闻到胭脂香伴着窗栏外植物和秋虫腐烂死亡的腥味,醒来之时两位美艳的宫女竟然睡在我的身旁,我有些生气,又觉得很难为情,虽然她们没有靠近我,离我有一段距离。
但我很是不满她们对我的不敬,我看着她们的苏醒,她们赶忙跪了下来,不慌不乱的说到,奴婢是来给陛下更衣的。
坐着动作相当熟练的脱下了我的内衣内裤,我无比震惊,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们的年纪,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看起来比我这副身躯还要小,她们脸上忽然羞涩而喜悦的微微一笑,皇上,您,您……
看着自己二十年都没有在外人身上污迹过,却在俩个宫女之间出了大丑。我立即自己穿起了衣服,手慌脚乱的慌不择路。
可她们转过喜悦又说,以前的宫女见到皇上的子子孙孙,可以去太后那里讨赏,那是国家的延续。
可是皇上孤零零一个,太后先皇都不再了。
另一个稍微机灵一点的,发觉到了她说的话有大不敬。赶紧扯拉她的脑袋耳朵,向皇上认罪。
我微微说道,你们都还是孩子,你们说真话,朕是不会怪罪你们的。朕乏了,以后你们不需要这样无微不至了,朕自己会穿。
……可是。
没什么的,朕不告诉其他人,你们的老祖宗也不会怪你,你们就当少一项活吧。
她们走后,我只能感慨一句,当皇帝是没有自由,没有私人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