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抵达B市已是深夜,为了节约差旅成本,团里集体安排住宿,统一订了双人标间或三人间,倪翎不习惯与他人挤一屋的拘谨,自己掏钱换了一间独立大床房。
高中毕业后,从上大学到就业,倪翎曾在B市连续生活了十年有余,故地重游,一种不一样的亲切感让她感到格外舒适,只是嘈杂的旅途和不得不周全的团友令她颇为头疼,这次的考察原本没有倪翎的名额,但她若自己单独以私企名义拜访,却得不到对方任何一家企业的回应,出于对相应市场的了解需要,倪翎托人打听到了这个考察团,正好顶了一家请假企业的名额。
于此同时,大学同学群里吆喝了几年的同学会也正好确定在今年春节前举办,组织同学会的几个人四处联系确认,基本整个系三个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能到场,连当年班主任都已确认要去,倪翎也在其中被反复打电话说服,恰逢这次考察团时间吻合,便计划抽一晚上参加同学会。
其实倪翎大学四年过的糊涂,除了同宿舍、同楼道的一些人,班里其他同学基本不怎么熟,而这次聚会与她同宿舍的一个都没来,十多年未见,每个人都变化巨大,有的混的风生水起、吆喝着做东,有的看起来拮据卑微、唯唯诺诺。
几个记不起脸庞的男同学借着各种交际关系频频向倪翎示好,甚至有个名字都毫无印象的男人一直向她献殷勤,倪翎不是很习惯这种场合,平常就算工作中遇到这类场面交涉她也都尽量避免,若不是冲着推卸不掉的“老同学”名分,恐怕她真的坐不了五分钟。
当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获得这份殊荣,在座还有两三个女性同学家庭条件都非常不错,如今也都出落的大方优雅、贵气逼人,也是桌面上被频频敬酒搭讪的目标。
好不容易熬到混乱的宴席结束,倪翎独自站在马路边打车。
B市的冬季异常干冷,深夜在户外待的时间长,若没有做好全副武装的保暖,确实是个极大的考验。
有人在身后远处喊她的名字,回头望去,是位个子不高的男性,倪翎记得他是刚才宴席上的同学之一,但她辨别不出来他的长相与年轻时哪个同学吻合,脑中努力回想了一大串男同学的名字也全都对不上号,眼看着他小跑着走到面前,她也只能有些尴尬地朝他礼貌性微笑着。
“你往哪边走啊?”他表现出一副很理所当然的寒暄。
“东面,公园附近。”倪翎礼貌地答复。
“这里很不好打车,我顺路,要不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这么客气,叫不到我去坐地铁就好。”出门在外,上了不是特别熟的人车,总觉得不是很安全。
“十四号线是吧?我陪你一起坐吧!”
“那你车呢?不管了?”倪翎有点诧异,这是什么意思?
他爽朗地笑着说:“我哪来的车?你又不是不知道B市买车有多难!我一朋友在附近上班,他有车,本来说好来接我的,我想着你顺路,就带你一程。干脆我也不麻烦他了!”
这解释有点牵强吧?倪翎也就当听了:“行吧。”她还能说什么?
从他们俩现在所在的路口位置到地铁口,步行大约十五分钟,这对于已经习惯小城市短暂路程的倪翎而言,真的是个挑战,毕竟在这零下七八度的夜里,她还踩着八公分的细跟单鞋。
好在B市马路平坦,就算仰天乱走一通,只要不遇到台阶,基本不会因为勾到什么小石子摔倒。
倪翎专注地看着步行导航,尽量避免跟他交流。
“刚才看你在里面都不怎说话啊。”他有意找话题。
“我不是太习惯热闹。”
“我平常也很爱安静,没事自己跟家里看看书、听听歌什么的,懒得时候能跟家里宅一整天,就看看视频什么的!”也不知道他说这个干嘛,又不是相亲自我介绍,听得怪别扭。
“那挺好。”倪翎无心搭话。
“我看你工作挺忙啊,刚才一直时不时的在手机上看表格。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倪翎不是太想聊自己的工作,倒不是因为拿不出手或者怎么样,一个是她现在涉及的工作类别较多,说深了、说细了,跟不熟悉的人聊着,会显得有些自以为是,说浅了、说少了,又会给人一种遮遮掩掩的不真诚感,况且一会儿他要是借题发挥问个没完,她实在不是很愿意跟他讲太多话。
“上班呗,朝九晚五,也就这样。”
“还做老本行呢么?”
“偶尔吧。”
“我看你现在状态挺好,工资不少吧?”
“还行吧,吃喝不愁。”倪翎可不想说这个,虽说是大学同学,但说白了大家也不过萍水相逢,让人知道那么多,对自己也没见得有什么好处,就算跟他炫耀自己的成就多出色,最多换个惊讶。
“很谦虚啊!”他呵呵笑着,认为是倪翎与他多年不见而产生的陌生感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这边有个咖啡馆,天气这么冷,我看你穿这么高的鞋也走累了吧,要不进去坐会?”
确实,此时倪翎无论脚趾还是脚关节,都透着一股隐隐的酸痛,但她并不想去什么咖啡馆,只想抓紧赶到地铁站、上了车、找个座位安安静静地坐下来:“不了吧,这么晚了,我怕一会赶不上末班车......”
“现在才九点多,末班车十点半,早着呢!”说着自己就不由分说地快速掉头,小跑了进去。
倪翎惊诧于他的风风火火和自作主张,只是这个时候就算她再不愿意,也不好直接就走,两个人虽说不是特熟,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也没他联系方式,也没法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我有事先走”。
凛冽的寒风吹的她双腿僵硬,搞得倪翎心生厌烦却又无可奈何地跟了进去。
他问倪翎喝什么。
倪翎心中耐性压制到极点,但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
在他一再客气地追问下,倪翎还是果断拒绝了。
最后他自己点了一杯,两人继续赶路了:“你这鞋走这么远不休息,不累吗?”
“还好,习惯了。”
“听说你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