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木屋里烛光闪烁,通过前窗可以看到一个美丽的人影在屋内舞动着倩姿,挥手抬腕,起头弄袍,尽显温柔,而这屋内如此之人便是羽禾。
湖中月下沐浴过后,小心翼翼更换上全新的衣裳,毕竟这是十余年来遇见过最好的衣物,穿衣时候甚至不舍将衣物弄皱。如今屋内舞动着的她,发丝还有些半湿,可相比之前却是精神可人,眉目也清秀了许多,就连因为岁月操劳的老茧亦盖不住她精致的面貌和贵人般的气质。那翩翩舞姿将她的美完全展现出来,仿佛一只睡莲,如今在这荒凉之地绽放,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些许动作生疏,导致她来回试步,可依然轻盈连贯,有稳有慢。脸上那股子柔情是十几年未曾有过的沉醉,相比于对石煌的温和,此股显得更加轻松舒畅,是沉入自我,无法自拔,悠悠然如随风自赏,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砰!”
聚精起舞的羽禾被突然传来的推门声惊到,嘀咕:“哼,臭小子,这么晚才回来!”看了一眼浅紫的一身,嘴角扬起,从里屋走出,心中还想着石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没见过母亲如此一面,会不会认不出来大吃一惊,想着想着不禁唇起嫣笑,期待万分。
“啊!!!!”
正当羽禾提衣从里屋出来的一瞬间,一股瘆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同时一个倒在门上些许红色的少年印入眼帘:“石煌!”
羽禾一下子芳容失色,立马扑上了前跪倒在地,扶起:“啊,煌儿!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焦急欲哭夹杂在这颤抖的声音之中。
“娘~”低着头的石煌发出的娘声此时又是如此的无力,带着疲惫与沙哑。
小心轻手准备扶起,低歪过头,想看看石煌的脸,可是石煌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双手根本无从下手,刚扶住的双手就被鲜血浸染。
下意识的看向门外,见黑漆漆一片并无人迹,而门槛前是一道蔓延至黑暗的红。呼吸无规律的开始加速着,脑中一片空白······
今夜原本是最美好的夜,新衣新容,而迎接的新一轮日出会是怎么样的炽热,新的未来,即使可能依然荆棘一片,但总比已知的当下好,可是偏偏是今夜,偏偏今夜都不能顺利的过去?
莫慌,莫慌,羽禾你莫慌,先冷静,冷静,冷静!羽禾心中不断的念叨着,虽嘴唇由红色颤抖到白,可面对如此猩红之景竟表现的异于常人,换成一般人早就已经错落不堪,甚至昏厥,而她却努力在平稳自己的呼吸,试图用最理智的清醒处理这根本无法想象到的事态。
双手不敢捏向血肉,几乎是用手腕将石煌慢慢捧了进来,感受到石煌因触碰到疼痛而抽搐,心疼可又不知如何是好,捧进之后,用脚将门蹬关上。
就在仅仅片刻之间,羽禾汗已淋漓,素白的新衣染上红色,伤痛随着这些红色一起传入羽禾之身,送来的新衣变成了血衣,送来的烛光希望如今湮灭成猩红的黑暗。
手臂抚在石煌两腋下,半蹲起身,将石煌翻过身来。石煌翻过脸之际,羽禾心脏骤停,只见石煌一只眼睛血糊如同烂泥一般:“啊!”
羽禾本就红肿的两眼下意识紧闭,而后睁开看向那一只半睁的眼,一旁是红枯龟裂的眼以及一道长痕。随着一声干喝,一阵如同缺氧许久后的呼吸袭来,双手颤抖不停,右手环起石煌的肩背,左手捞起腿膝,抱起石煌,走向床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恐惧,脑中闪过无数个片段,无数个可能,甚至是无边际的不可能,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对如此伤势的合理解释。
小心将石煌放在床上,将颤抖的手轻轻抚在石煌的额头:“煌儿,能听到娘亲说话么。”
石煌废力睁开一只眼,费力模样都能感受到那满脸的疼痛:“娘···,能,能。”
“好,好,别说话,睁开眼,千万不能睡着,好么,煌儿。”羽禾靠在石煌的耳边轻声说道。
“好···的。”
正当羽禾转头起身,就听起背后一声细微:“娘~”立马又转过头靠去,焦急道:“怎么了!?”
“娘··现在,真好,看。”一丝微笑硬生生的从石煌脸上挤了出来。
羽禾愣了一下,之后嘴角抽搐起:“好了,先别,别说话,娘亲给你治伤先。”话毕,等不及石煌反应,羽禾便急忙转过头去,明明早就哭干了眼泪,红肿的眼中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溢出:“煌儿一定要撑下去啊!你若是死了,我!”
说完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之后立马卷起袖口·····
床上的石煌浑身上下都是疼痛,迷糊的眼中一半是黑暗,另一半是红白斑驳到处忙碌的身影。视野中母亲一直都在,而意识却早已不清,依稀听到母亲啜泣声和不断的撑下去,要活着的言语,想要说话可是总是吐露不出言语,就连视线也逐渐幻化零散。
一切变得好慢,闭上眼,又惊醒,看到母亲的身影,疼痛便能停歇,一次又一次·····
“来,煌儿,娘亲帮你把衣服脱了先。”
一道又一道鲜红未干的血痕刻在了石煌的身上,也刻在了羽禾的心上,看到此等惨景,羽禾浑身直发哆嗦,多少次眼前黑过又强行去面对眼前的红。即使这样,羽禾上药时的手依然是颤抖的小心,一点点的涂抹在皮开肉绽之上。
迷离在昏厥边缘的石煌,每当“困”的闭眼睡去,就被母亲敷上草药入肉的疼痛刺醒。一直到最后,意识到母亲将一碗苦涩的水喂入口中,一袭白蓝衣物盖上身躯,终究还是再撑不住,昏昏睡去。
夜渐深,屋内烛火烧燃殆尽。月光渐渐隐入云层从山后落下消失。当最后一滴蜡烧尽成了灰,微弱火苗停止摇曳,一切末入了黑暗之时,一丝阳光从夹缝中射出,在大地上由点满满铺散开来······
一名年轻男子,侍从打扮大摇大摆从村门口出来,一边朝天不可一世的打着哈欠,一边喊着快点快点,后面跟着的是三个弯腰拉车之人,那木推车上堆满了坐垫。一行人朝着灵台地方向走去。
“咦,怎么有一丢丢腥味,奇了怪了,错觉错觉,怕是牙龈出血。”男子在灵台地外处嗅了嗅鼻子,闻到一丝血味但是不可置信,这灵台地怎么可能会有血呢?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便没有多在意,只是晃晃悠悠的走着,慢慢走向灵台地。
“老大!这地上是血么!”后面拉车人喊道。
“哪里有血?”领头回头问道。
“地上有血,那也有!”
“地上?”领头之人这才往地上瞅上一眼:“啊!”
看到了碎碎点点的血迹立马退了两步,眼神突然由慵懒变得精炼起来,环视周围,只见这一路上都有隐隐约约的血迹,直通前方的灵台入口处,领头男子眉头一皱,赶紧向前跑去。
跟随着似有似无的血迹,一直走到门口处,男子的面色越来越是凝重。门口处,低下的头顺着眼神抬起,往里一看,只见干干净净的灵台地中央有多处红黑不堪,伴随的还有星星点点以及残缺不全的脚印。
领头人飞步上前蹲在地上,仔细的瞧了瞧血迹,一旁还有支离破碎的透明晶体,立马发觉不妙,皱紧的眉头因为睁大的双眼上挑:“出事了!”
随后用手指触上地面的黑红,往鼻前闻了闻,嘀咕道:“必须马上禀告村长!”
感觉到事态严重后立马回过头跑起,对着门口三个拉车之人一改开始的懒散模样:“你们几个先把垫子拉回去!然后回来村口,虽然是清早没什么人,但是先不要让任何人进这灵台地,这血之事更别出去声张,要是我听到有人在传这事,唯你们试问!引起村中恐慌你们担不起这责任!我这先去禀告村长!”交代话毕,男子便快步赶回村子。
“是,老大。”三个拉车人毕恭毕敬应答道,前后相互觑觑,各个都因为这不明事态而面露惊恐,看了几眼灵台地中的血迹,心中寒栗,赶紧拉上车掉头回村。
远远看去,那针血器中的血已然消失,只留下白净透明在风中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