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但是两间茅草房顶上、空落落什么多余物件也没有的院子里、(所谓院子,也只是用一些相对结实一点的树枝编成的栅栏围住的一片地方。)门外路面上、隔不远处几家邻居结实的砖瓦屋顶、或是最差也有一圈土胚砖围起来的两米高的院墙上面,都有那厚厚的一层积雪。
雪白雪白的,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的白面那么白,要是能加点水揉把揉把弄成面团,放在锅里笼屉上蒸出一锅雪白的大馒头就最好不过了,然后把热腾腾软乎乎的馒头拿给瞎子爷爷吃,可能瞎子爷爷就能好起来了,最不济也能给爷爷过好这最后一个年了……
虽然天刚准备放亮,但这厚厚的积雪映照,其实也跟白天没什么区别了,一切景色只是缺少一点色彩,但是都能看的很清晰,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其他多余色彩,都是白色的。
这破败小院的茅屋里,很难想象有人住在里面。就这时,其中一间茅草屋里走出了一个孩子,约莫八九岁,哈着手。近看的话能看出从少年嘴里哈出来的热气,在少年面前液化成哈气,少年有些黑,但是小手还有脸上都很干净,特别是那双异常明亮的大眼睛。
在这寒冬数九的日子,少年穿着与这个时节,与这个温度下有些太不匹配的衣服。虽然一层一层裹了三层,最外面那层稍大一些,上面还有一些白色棉絮的痕迹,但也是薄的不能再薄的单布衣。
三层薄薄的单衣上面都打的有补丁,衣服大多地方都很干净,可以看出少年平时非常爱惜,但是在领口和袖口那里还多少有一些污渍存在。
也多亏裹了三层衣服,使的少年虽然被冻的瑟瑟发抖,脸色有些发青,但多少还有一点作用,不至于被彻底冻僵。
少年打开门,对着手哈了两口热气,看了一下门外。
“终于不下雪了”,少年原本紧绷的略黑又冻的发青的脸上舒展了一些,眼神里面的忧郁减少了一分,但依然充满了忧愁的眼神让人心疼。虽然忧愁但不彷徨,很快,眼神变得逐渐明亮起来,像是定下了什么目标,十分的坚定,充满了希望。
这是一个自尊心极强又非常独立的孩子。
这小小的院子,如果也算做是院子的话,只有两间小小的茅屋。一间是住人的,住着这个瘦小的少年,屋里还有一个躺在床上刚刚睡着没一会儿的老人。
虽然是茅草屋,但茅屋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从外面看上去虽然破败不堪,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结实,而且一点点风都吹不进来。
这也多亏少年这两三年一点点的添补修缮,哪里有风吹进来就用泥巴、茅草去修补哪里。随着个头儿的逐渐增高,能够的着的地方就更高一点。也随着力气慢慢变大,修补的也更加结实。
少年这段时间做的最最自豪和骄傲的一件事,就是他靠自己的力气砍回的树枝更粗大了,编的麻绳更结实了。于是学着邻居家自己见过的梯子模样,自己也做出了一个梯子。而且不同于邻居家的那种单面的木梯只能架在墙上使用,少年自己想出了一个办法,做了两个单面的,两张梯子再相互搭在一起固定好。
还别说,挺结实的,而且相互支撑着不需要靠墙。少年那小身板在上面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也正因为这个梯子,茅屋的屋顶才能加了一些略微粗一点的树枝,给加固支撑一下。要不经过这几天的大风雪,那一尺多厚的积雪早把这屋顶给压塌了。
至于另一间,其实不算屋子,只有三面围着,中间一个不大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口不算多大的铁锅,即便不是很大,也可能就是这个家里唯一值钱一些的东西了。
少年轻轻拍打了几下脸,加上这寒冷的天气,原本还有的一丝睡意,瞬间就清醒了很多。再蹲下身,双手从地上再捧起一把雪,使劲儿的在脸上搓了几把,冰冷的积雪些许化作雪水附在脸上,这下就再没有一丁点睡意了。
“该做饭了,爷爷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又咳了一晚上,一定很饿了。”
其实,少年昨天一天也只不过吃了一点点野菜粥,说是粥,却哪里有米,只能说是野菜糊糊,清水煮野菜里面加一下玉米粉,还好盐还有一些,能加点盐,多一些滋味。
在这个村子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可以算是很小的一个村落了,没有什么特别显贵的门户。但像白面和大米这些东西,一般家里也都是吃的起的,只是很少家里能顿顿都吃上,玉米面和红薯面是大部分人家里的主食。
村子原本不该这么小,只是因为很多的年轻人都去了镇上讨生活,或者去更远些的城里去谋生计,所以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年岁不大的孩子还留在家里,毕竟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来也只能选择在家务农,没什么前途。
毕竟连孩子上学的私塾都没有,更别说是镇上孩子们上学的书院了。老实巴交一辈子没有什么大出息的老人们老了,务农了一辈子,也不想走远了,只想待在一辈子的窝里。但是不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跟自己一样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更不想自己的孙子辈也过同样的日子,至少也该去读两年书,识一些字。要是哪年自家祖坟上冒了青烟,保佑了哪一辈子孙考取了一份功名,那真真是死了都能笑的再踢两下棺材板。
也正因为如此,像村里面的柴米油盐这些东西,才一直不会缺少,有些是自家孩子从镇上或者城里回家探亲带的,也会偶尔有行脚商人在各个村里面赶商,贩卖一些日常用品。村子里面的人或用钱或用一些动物皮毛,去换取自家所需要的东西。
像这口铁锅,就是少年当初用家里剩余的最后一些铜板换到的。村里面也有一个老铁匠,不过手艺就没那么好了,听说年轻的时候经常会帮村里人打造一些镰刀、锄头这些东西,再加上现在年纪有些大了,只有偶尔还会帮忙修理,翻新一些东西,已经打造不动了。
除了一个老铁匠外,还有老猎户,老医师。猎户倒是真的猎户,医师倒真不算是医师,只是年轻时在城里一家药铺里当过几年伙计,认识一些药材,学了一些药理,又因为比较机灵,在铺子里面大夫诊脉治病时多留意了一些,久而久之是真学到了一些东西,店里掌柜看其真正入门一二,也愿意栽培,给了一些医书让其学习。后来回到村子里,平常去山里采些各色草药晒制保存,在家里有模有样弄了一个小药柜,村子里面哪家有人有个头疼脑热,轻微受伤之类的小病小灾之类的都能给缓解或治好,当然遇到大病重伤之类的也无能为力。
不过在村子里面也足够了,也捞得一个医师名号,颇受村里人尊重,少年爷爷的病就是老医师那里拿的药。起先还有些奏效,不过现在效果也越来越差了,不是说老医师水平变差了,药剂其实都加量了好几次,已经不敢再加了,少年明白,是老人身体越来越差了。
“家里没什么粮食了,还好今天不下雪,一会儿赶紧上山,希望今天能有个好收获,能和爷爷一起过一个好年。”
少年看着已经见底的粮罐子,里面还有薄薄的一层玉米面,另外一个粮罐子里面是放红薯面的,只不过红薯面早已吃完了,红薯干都没有剩下的了。腌菜坛子里面还有一些腌菜,另外一个布袋里面放着一些晒干的野菜,也寥寥无几了,院里地下还埋了一点没剩下几根的胡萝卜。
少年不由的叹了口气,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了,家里都没什么吃的了,这个年可怎么过。去年过年还能吃上一顿白面包子,吃上两顿饺子,前年的时候饭桌上还有鸡有肉呢……
红薯、胡萝卜,腌菜用的白萝卜都是少年自己种的,自家是没有庄稼地的,只能在一些偏远的地方,或者山坡上自己开垦一小片地方种一些好种好收又不需要怎么打理的东西,毕竟自己也不会种田,这些种子还是从行脚商那里换来的。至于粮食种子,吃的都没有,哪来的多余种子。
不过因为土地比较贫瘠,产量不是很高,所以也没有多少存余,而且有些还要拿去邻居家里面去换玉米面,换小米,虽然邻居家的那些大婶,大娘们并不缺红薯,萝卜这些东西,这些事情少年都明明白白,记在心里。
爷爷是个读书人,至少是个读过书识得字的人,不过少年坚信爷爷是个有大学问的读书人。就从爷爷卖艺时写的那些字,比少年在城里看到的那些卖字画的店里面那些最好的字帖上面的字都要好。
还有爷爷在说书的时候,讲过的那些书上故事,不同于其他茶馆饭店里面的那些说书人讲的那些侠盗贼匪。
爷爷所讲的都是一些妖魔鬼怪,神仙修士。这片无边土地上,除了人类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强大的族群——妖族。所谓的妖族,是世间除了人类外的万物,在世间有灵气的地方经过漫长时间修练,或灵气浸润熏陶诞生灵智,或者机缘所致而诞生灵智,从而获得强大力量,能够化为人形的族群。
严格来说,妖族不是指一个族群,因为有千千万万个物种。他们相互内斗搏杀,为了生存,为了变得更强大,互相吞噬。对于人类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十分的不认可,一直想要奴役人类这个庞大的族群,让人类成为他们的奴仆,粮食。
还有在那天外有无比邪恶的天魔,凶残暴戾,嗜血嗜杀,比那过境飞蝗更恐怖百万倍,一直想要来到这片土地之上,要吞噬事间一切东西,把这片大地变成无尽地狱。
不同于妖族之间互相吞噬,想要奴役人类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这些天魔的目标是所有活着的生命,都是他们狩猎的目标,都是要杀灭的对象,他们以此为乐,不是为了生存而杀戮,而是为了杀戮而生存。
而人类,自然不是随意被屠戮和奴役的对象。再更早时候,漫长时间以来人类先祖先贤,或观天象,或感悟天理四时变化,或观生命变化,日月变迁……创造了一条条修练的道路,一次次的完善,一步步的登高。
时至今日,已经有无数的修行体系,更无数的修练功法使人强大,逐渐登高,成为能掌观山河,移山倒海,摘星拿月的大神通者。御剑凌空,飞天遁地,日行万里——小道尔!
这些踏入修行的修士神仙,正是他们去斩妖御魔,守护人间万万亿普通人正常生活!
听听,听听!这些故事那些说书人他们听过吗?想都想不出来吧,所以少年痴迷于故事中的情节之中,渴望成为那神仙修士般的人物之外,每次听完书都非常的骄傲,这就是我爷爷。
这得是读了多少的书,才能有这种见识啊!
少年——王团圆,这个名字,是他母亲在这世上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至于少年的父亲,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否还活着,应该是已经死了吧,不然现在在哪呢?为什么一直不来找他和母亲,以至于母亲伤心过度而逝。
至死仍念念不忘,希望一家人能够团圆。所以,那个是父亲的男人,应该是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