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陈隽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思索相黎这句话的真假。
相黎加了一句道:“这种事我没有必要骗你,刚才那个太医之所以没有诊断出来,是因为我用银针刺穴,压制住了毒性。”
陈隽看了相黎一眼道:“你什么时候中毒的?”
虽然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相黎还是如实相告道:“十几天前,戚公子回来那天。”
“你第一次毒发晕倒是什么时候?”
“九天前吧,当时我正在上课。你问这么多干吗?”相黎被陈隽的态度弄得有些不耐烦地道。
“九天前,果然是因为你吗?”陈隽有些惨淡的笑道。
相黎把手在陈隽面前晃了晃道:“陈大人,你怎么了?”
陈隽抓住相黎的手道:“跟我成亲吧,我给你的孩子一个身份,你让我看看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那么爱你。”
相黎甩开陈隽的手道:“跟你说了,我的孩子不需要一个有名无实的身份,我也不想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你听不懂别人说话吗?”
陈隽神色微妙的看向相黎道:“你不想知道他有多爱你吗?”
相黎别开眼道:“虽然还不知道你口中的‘他’是谁,但是,爱是不能被试探的。”
陈隽扳过相黎的肩道:“不要逃避,你听出来了,不是吗?”
相黎闭了闭眼睛,重又睁开道:“从他成亲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间,就已经结束了。我不想为了已经结束的东西费神,浪费我现在的生命和感情。”
陈隽用力握着相黎的双肩道:“已经结束了吗?如果真的觉得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生下孩子?难道不是想要让他感动,不是要让他内疚吗?”
“不”相黎刚开口想要说些什么,陈隽就打断她道:“被这么着急否定,问问你的心,看看你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问问你的心”,这是去年中秋夜相黎拒绝姜漓时,他临离开前跟她说的话。
心是软弱的,渴望温暖的,相黎一度听了软弱的心的声音而没有听从自己理智的声音,就让她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伤心、不甘心,当然有,太多太多。可是,理智上相黎知道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经过书院后山那一日的发泄之后,相黎已经决定重新把不靠谱的心关起来,听从理智的决定生活。
而现在,陈隽,相处不过半日的陈隽,用她难以理解的炽热眼神,紧抓着她的双肩让她问问自己的心。
问问自己的心,相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有深及心灵的痛苦,都来自姜漓。但是,最让她的心感动温暖,最让她放松自己,放开对他人的顾忌表达出自己心声的人,也是姜漓。
曾经有那么一刻,尽管只是非常短暂的一刻,相黎的心,真的是温暖、欢快和幸福的。幸福到让她不知如何呼吸,幸福到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幸福到,她那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尽管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她的幸福感可能只是姜漓的骗局和报复。但是,那一刻的幸福是真实的,从心里涌出来的,她的心,从未那么温暖、那么欢快、那么生机盎然过。
所以,即便那只不过是姜漓的骗局,她曾经感受到了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不可遏止的幸福,她的那种感觉,真实存在过,是事实。
她不想用仇恨来破坏掉那种曾经体验过的幸福感。但是,想到那种幸福可能是假的,她的心又疼的难以自已。为了缓解那种疼痛,她不自禁地把手伸向了恨。
可是,她不想自己的心因为仇恨变得黑暗,不想有一天怨恨起那种真实存在过的幸福感,那种温暖的、欢快的、从内心深处不断涌出的幸福感,所以,她用另一只尚且被幸福感温暖着的手拍掉了那只伸向恨的手。然后,把自己的心锁了起来,连同那份幸福感一起,锁了起来,选择用理智生活,用理性面对人生中的一切际遇。
而现在,陈隽似乎要强行打开她上锁的心。
相黎用力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不想为了试探一个可能不过是戏弄我的人而伤害连累更多的人。陈大人,你没义务成为这场可能是徒劳的试探的牺牲品。”
“牺牲品?你在说什么?别自视甚高了,你,永远不可能伤害到我。再说,谁说我是为了你?这场婚礼,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想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想看看,今日的他,还是不是那个小时候冒着被传染和被责罚的危险深夜前来看我的他,我想看看,他还值不值得我堵上一切心甘情愿为他付出。
如果顺便帮了你,那不过是顺便而已。”陈隽放开握着相黎的手,带着他独有的傲慢表情道。
“那我就更没有必要陪你演这场戏了。”相黎揉着被陈隽捏疼的双肩道。
“有,你有必要。因为我现在在犹豫,便没有办法全身心为他付出,甚至有可能在关键时刻站在他对立的立场上,让他多年的辛苦经营功亏一篑,让他最后一刻与那最高的位置失之交臂,身首异处,甚至沦为囚徒,受尽想象不到的侮辱和折磨。”说着这般残忍的话,陈隽表情却恢复了入场,甚至眼神中还带着轻松闲适的笑意。
但是,就是这份如常和闲适,让相黎感觉到,陈隽是认真地。尽管,实际上,这不过是陈隽为了算计相黎说出来的话语。
“你在威胁我?”这个时候,相黎的语气也恢复了如常。一旦在气势上落败,转瞬间就会溃不成军。
“不是威胁,是在赌。我想要设置一个情境看清楚真正的他。你可以放心,就算最后得出的答案是他不值得我为他付出,我最多只是不帮他,但绝对不会害他。而且,我会明确告诉他我不再帮他,让他不至于对我产生无谓的期待而算错了手中的筹码。”
相黎眼中露出笑意道:“看来我没有拒绝的机会了,我答应你。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就在刚才,在你被发现怀孕却拒绝父亲把你留在府中时。在那之前,哼,你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蠢女人。尽管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想多做少、胆小怕受伤的蠢女人。”“蠢女人”三个字,陈隽似乎说得特别过瘾,特别顺口。
“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至少让我通知阿澈一声。”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美女肚里能撑船”的原谅陈隽的口不择言,相黎直奔主题道。
“待会儿我会让忠伯去准备喜帖、喜服、媒婆和迎亲的事,你家没人,彩礼就免了。至于时间,最好是明天,明天准备不好就后天,最晚大后天。迟则生变。七殿下那里,你最好还是不要说,漓在那边肯定派了人,我不想又不必要的节外生枝。”
陈隽说完,起身就要出门。相黎拉住他的胳膊道:“虽说是假的,但好歹也是成亲,对你还是第一次,就你的莫名其妙的性取向来看,也有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最起码,弄得像个样子。”
陈隽白了相黎一眼道:“你想说什么?说重点。”
相黎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家有人的,先生和小梅都是我的家人。还有,过年的时候,籍二爷跟我说,籍家大爷好像在祭祖的时候报告了他们家祖先,认我做了籍家的义子。所以,嫁妆可能也会有的。迎亲总得有接亲的地方,如果怕在医馆被有心人知道的话,在籍家就行了。还有,就算不通知阿澈我在这里,至少,得给他请帖,当然,我还得写信给他解释清楚。要是他有什么误会惹他伤心就麻烦了。”
“说什么要我的婚礼像个样子,说来说去,还不全为了你自己。要在籍家接亲的事,你自己去跟父亲说。嫁妆什么的,说来还不是你的财物。
至于七殿下那里,阿澈、阿澈,真不知道你一个女人家,怎么一点儿廉耻心都没有,叫男人的名字叫得那么顺口。
算了,你本来就是那种女人,这点就不与你计较了。信,你可以写,不过,不能随着喜帖送过去,最早要在婚礼当天给他。我会安排信得过的人为你送信的。
还有什么要说的?一次都说完。真是的,一直拒绝成亲的是你,把简单的事弄得复杂麻烦的也是你。蠢女人,真是麻烦。“陈隽说完,伸手掰开了相黎抓着他胳膊的手。
“本来好像有的,被你一唠叨都忘了。真是的,一个男人,干吗那么斤斤计较,那么饶舌,怪不得娶不着媳妇!”相黎也没好气的道。
本公子会娶不着媳妇?等着嫁给本公子的女人从皇宫门口都排到城门外了。算了,不跟你这个蠢女人浪费时间了。说服父亲、通知籍家和你师父的事,交给你了。别磨磨蹭蹭的,尽量在今天办完。听风归你使唤。”陈隽说完,抬脚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喊了一句“听风,给这个女人弄点吃的,清淡点。然后,她让你干什么都听她吩咐。”
望着陈隽离开的方向,久违的,相黎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一盏茶时间过后,听风端了一碗粥站在开着房门的门口敲了敲房门道:“向姑娘”
“进来吧,麻烦你了。”相黎说完,端过听风放在桌子上的枸杞小米粥,吹了吹,囫囵喝了下去。
喝完粥,相黎对听风道:“把碗收了之后,给我准备一套文房四宝,只要多一些。然后,帮我准备三个信封。”
片刻之后,听风端着笔墨纸砚到了相黎的房间,不用相黎吩咐,自动自发地研起了墨。
相黎想给刘大夫和籍涅写了信,心中交代了自己一两天内要成亲,并且希望籍家作为接亲地点的事,并交代了这件事绝对要保密,至于原因,信上不方便说,以后会好好解释清楚。
相黎封好,写好收信人姓名递给听风道:“穿一套看不出陈家人身份的衣服,坐一辆没有陈家标记的马车,或者步行,怎么都行。这封信,送到回春医馆,亲手交到刘大夫手中;这封信,送到籍家,亲手交到籍二爷手中。如果籍二爷不在家,就问清楚他什么时候回家然后把信拿回来。两封信,都要得到回复,最好是书面回复。先送刘先生这封,记清楚了吗?”
听风接过相黎手中的信道:“记清楚了。”
乡里拍了拍听风的肩道:“去吧,拜托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听风对相黎微微躬身施礼,走了出去。
待听风离开之后,相黎摊开信纸开始写第三封信,为了怕被别人看到,相黎干脆用了英语。可是,毛笔的笔尖,加上相对有些殷的纸质,让相黎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写成。没有办法,最后相黎摘掉了头上的簪子,干脆用手帕来写。
篇幅有限,相黎只向他解释了解释了和陈隽成亲的原因,也就是陈俊口中的那个原因。最后,还空着两行的时候,相黎还是忍不住委婉的表达了建议他移情别恋的想法。虽然,相黎觉得,那句话写了也是多余。
姜澈的聪明,让他也许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但是,他的痴,却胜过了他的通透,是他身上最根本、最执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