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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第 150 章

相黎回到房间,见陈隽还没回来,虽有些担心,但还是放下整理好的包袱先去洗澡了。

相黎洗完澡,见陈隽已经坐在了圆桌前的凳子上,盯着她那个包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披了件衣服,相黎在陈隽对面坐下,挪了挪放在桌子中间的包袱道:“陈大人,我”

相黎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陈隽就起身打断她道:“我去沐浴更衣,你也早点儿上床吧,别着凉了。”

相黎就是再迟钝,也知道陈隽不高兴了。

钥匙作为夫妻而言,即使是搁在相黎的前世,妻子未与丈夫商量擅自决定离家涉险,那也是不好的。不管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都是对家庭不负责任的行为。

可是,相黎与陈隽不是夫妻。而且,这件事她也没有瞒着陈隽。对于陈老爷,她这样做心理上有些过不去。但是,对于陈隽,相黎觉得,她并没有做出让他生气的事。

当然,即使发生水灾,即使发生瘟疫,她可能也只能救一小部分人,甚至,那种瘟疫是前所未有的,她也会命丧江南。

但是,就像一个士兵死在战场上是死得其所(当然,战胜活下来升职加薪甚至当上将军更好);她作为一个医者,败给自己不能战胜的疫病,并死在它的手中也是死得其所。

虽然因败而亡人生的句点不光彩。可是,以陈隽的性格,应该会承认她所作的一切才是。

但是,现在陈隽不高兴了。虽然陈隽这段时间经常扮演亲昵,但他们之间实际上没有那种没有阻隔的亲昵关系。这一点,两个人,相黎相信,陈隽自己也绝对清楚。

那么,相黎就觉得,只要陈隽不说,他就没有开口问他不高兴的原因的资格。他们之间,之所以相处得融洽,互相不越过界线,互相尊重对方的隐私,互相明白对方有隐瞒自己的权力,便是基本的原因。

况且,相黎也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安慰陈隽。朋友?他们不算;路人?又太远了些;夫妻?那是假的。

但是,看到陈隽不高兴,相黎心里确实也拧了个疙瘩。虽不是特别大,但也足够让她不痛快,最起码,今晚她会因为这个疙瘩失眠。

可是,要让相黎开口询问陈隽原因或者做出一副关心他的样子,她又做不到。

但是,不稳,相黎心里又着实难受。

相黎一向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这让她在王府那三年能够安受在那个小院,绝不踏出那个门槛半步。这也让她,即使一步步被姜漓打开了心扉,却只是敞开了自己,而没有试图却侵入姜漓的内心世界。她只是被动地接受着姜漓告诉她的姜漓,却没有主动去探问过姜漓的世界,童年、野心、苦恼什么都没有探问过。

相黎一直以为那是她的体贴,别人不想说出来的,她绝不会问。

所以,在姜漓骤然失去联系时,相黎心中才会不安。因为,姜漓可以随时找到她,对她了如指掌;可她,却没有办法找到姜漓。

所以,在得知姜漓成亲时,相黎才会那么惶然,伤心到绝望。

因为,不管是信任或不信任,相黎都没有充实的底气,她不了解姜漓。

所以,相黎告诉自己她被骗了,给自己最坏的答案;但是,心中又隐隐存着希望。

现在,相黎突然想起来了。姜漓,在她面前,从来都是自信强势的,从来没有露出过伤心疲惫的表情,从来也没有给过她探问的机会。

可是,如她自己一样,谁又能没有烦恼?即使姜漓那样睿智强势的人,又怎么能没有苦痛?

可是,从姜漓一开始那样残忍的对待她开始,相黎心中,虽不恨姜漓,却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并且,下意识把姜漓当作了强势到不需要安慰的存在。

第一次,在面对陈隽的不开心时,相黎想到了姜漓也是有不开心的,想到了她从来没有查知过那些;

第一次,相黎从心中彻底放开了对姜漓那份道不出的怨。她,没有资格怨。

陈隽洗完澡出来时,正好看到了相黎坐在桌前,对着窗外,释然却又惨然的笑脸。

这是一张不需要救赎的脸,因为它清楚地告诉了看到它的人它知道自己有错;这又是一张让人不忍卒看却又移不开双目的脸,虽是笑着,但它却昭示着它的主人此刻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虽是痛苦着,却从眼神里透出绝不逃避的信念,让这张只能算是清秀的脸熠熠生辉。

陈隽并不是相黎,什么事都可以藏在心里,他走到相黎身后,拿开相黎头上的布巾,又拿了一块干的布巾一边帮相黎擦拭着散开来的头发,一边带着笑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才,想到什么了?”

随着陈隽手上的力道,相黎的头往后仰了仰,她的眉心也微微皱了一下。陈隽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相黎才恢复了原来的坐姿叹道:“陈大人是很好的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和残忍。”相黎说话时,脸上已恢复了平和的微笑。只是,眼神中的信息,还没有完全掩藏起来。

陈隽手僵了一下,又换了一块布巾,帮相黎擦着头发。擦干之后,陈隽又额外奉送了帮相黎梳头的服务。相黎有些心不在焉的怅然,竟心安理得的享受了陈隽的服务。

帮相黎梳好头,陈隽又梳好自己尚在滴水的头发,拿了刚下帮相黎擦头发的布巾攥了攥发梢的水珠,放下布巾,批了件外衣。

做好这一切,陈隽才做到相黎对面正色道:“介意跟我说说我充当了怎样的一面镜子吗?”

此刻的陈隽,沉静稳重,与一直伴随着他的倨傲和她偶尔故意做出来的委屈亲昵,截然不同。

相黎心里一惊,仿佛顷刻间明白了,这才是那个年轻尚书真正的一面。从容不迫、睿智稳重、光华潋滟;比起那个总是作出高傲样子的他,从根骨里散发出一种傲然凛冽之气,却又被他自己很好的聚在了身周,让人感到压迫感,却没有真正的进攻。所谓威慑,往往比真刀实枪的攻击更可怕,看着眼前的陈隽,相黎第一次明白了。

同时,相黎也明白了,这是陈隽的诚意。

相黎苦笑了一番,眼眶微微发热开口道:“陈大人让我看见了,我根本配不上姜漓的爱,哪怕他那份爱只是做出来的。

我对姜漓,因为早年的记忆,一直是逃避和推拒的。我一直说不恨他,可是,可能在我自己看不到的内心深处,我恨着他,并且,畏惧着他的力量,厌恶着被他如放风筝般牵着不能自由的状态。

虽然,因为他长年的耐心和持续的表白、关心,我接受了他的感情,在一定程度上对他敞开了自己。

但是,我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他,哪怕一次,也没有试图走进他的世界。

本能的,我仍然厌恶着那个世界。

虽然,我在心中下了决心,如果他信守承诺,今生只爱我一人,只要我一个,我也愿意放弃自由,在皇宫陪伴他。

但是,我心中仍把那看作了是我的一种牺牲。

我只是接受了他的关爱和束缚,但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他,并且,从心底里厌恶着他的监视和束缚,却连对他说明的勇气都没有。

我是一个自私吝啬而胆怯的人,没有全心全意勇敢地爱过。没有资格说‘爱姜漓’,更加没有资格言恨。”

陈隽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动容之色地看着相黎开口道:“我能知道是我的哪一面让你照见了这样的自己吗?”

一般人听见相黎那样深重恳切的自我批评,怎么着也得习惯性的安慰两句,说什么“别妄自菲薄了,你哪有自己眼中那么不堪?”,或者“其实你很好,都是对方不好”,这样当事人此时根本听不进去的话。

可是,陈隽,显然是不具备一般人的这种习惯的。

虽然相黎并没有期待着通过安慰好受些;可是,陈隽这丝毫不动容的反应,还是让相黎噎了一下。这一噎,反倒是把她刚刚聚集的那种自责自怨的感伤情绪冲淡了许多。被一种仿佛对牛弹琴般的气愤替代了。

相黎深呼吸了一口,平复了下情绪仍是透着一丝不悦道:“刚才,陈大人不是不高兴了吗?我想问您为什么不高兴,又觉得自己没立场;可不问,心里又难受,就如骨鲠在喉一般;但是,还是觉得开口问你呢逾矩了。觉得很苦恼,自己在心里挣扎。挣扎着挣扎着,莫名其妙就想到了姜漓,想到我从来没有一次主动探问过他的事。

我以前一直觉得,既然他不说,那便是不方便说,即便心中有疑,我也要尊重他。以前,我觉得那是我的体贴;可现在,突然意识到,我那样做也许并不是尊重他,而只是怕问了会惹他生气,只是下意识地不想去了解他的世界。”

这样说着的相黎,表情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种伤心绝望,反添了些许的不耐。

陈隽心中松了口气,敛掉散发出来的气势道:“说你是蠢女人,果然不错。完全没有感知能力,却又喜欢一个人胡思乱想,偏又是一个不会发作的闷葫芦。

在关心别人之前,你不会先在乎自己的感受吗?问不问是你的权力,至于你问了之后我愿不愿意说是我的自由,生气或者开心也是我的感觉。就算我生气了又如何?因为你的关心而生气,那就不值得你关心,大不了收回你的关心留给懂你的人就是了。最坏不过如此,你有什么好顾虑苦恼的?”

“对不起呀,我是凡人,做不到陈大人这种强大自我的思维方式,让您失望了。”听了陈隽的话,相黎这次毫不掩饰的发作了自己的怒气。

对于相黎的发怒,陈隽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道:“现在我告诉你,你要是开口问我为什么不高兴的话,我不但不会生你气,还会很开心很感动你对我的关心,一定会事无巨细告诉你原因。那娘子现在要不要问为夫因何不悦?”

相黎给了陈隽一个白眼道:“我困了,要睡觉了。陈大人有精力就在这自问自答吧。”

说着,相黎起身,上床,掀开被子,面朝墙壁躺下。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留下陈俊一个人在座位上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

相黎气鼓鼓地躺下,以为陈隽会追过来让她问,可是,半晌,也听不见陈隽的动静。相黎只得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起身对陈隽道:“陈大人,麻烦您把灯熄了,如果您不想熄灯,最起码,把床帐放下来再秉烛夜思。谢谢。”

陈隽收回思绪,熄了蜡烛,上床,把床帐放下,凑到相黎耳边道:“娘子想让为夫陪你入睡,直接说一声便是。害羞婉转,并不是娘子的性情呀。”

陈隽呼出的气息,让相黎全身一个颤栗。她转身想反驳陈隽,一张口,却碰到了一片柔软有弹性的温热。

相黎往后缩了缩身子,“对”子出口,剩下的,被封在了两片温热中。

并不是攻城略地的热吻,只是一个温柔的浅吻,在相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结束了。可是,她的提到一半的心还没有放回去,陈隽的唇又贴了上来。然后,一个啄吻之后又收了回去。接着,又是一个浅尝辄止的浅吻。

几次下来,相黎明白了,这是陈隽的试探,坏心的带着挑逗意味的试探。

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那就是,即使她拒绝了,陈隽的难堪也不会被她看到,意味着两个人还能回到一个多月以来的相处方式。

应该拒绝的吧?两人之间又不是爱情,而且,好不容易从新婚那种耽溺的状态中走了出来。更主要的,相黎明天这一走,生死未卜。

那么,这场即将来临的xing爱,在可能的死亡面前,对被留下来的人便是残忍的。

相黎,一向不是一个喜欢对别人残忍的人,哪怕对方是伤害过她的人,她也不忍对对方残忍报复。

可是,相黎毕竟不是月亮女神,也不是佛祖托生的圣者,有的时候,比其他人来,她也会选择自己。

相黎抬起了双手,放在陈隽的胸前。那一刻,她感受到了陈隽身体一阵僵硬,也感受到了陈隽心脏脱了轨地跳动。

这一刻,相黎前所未有的清醒,只要她轻轻一推,陈隽便会转过身,躺下睡觉或者起身离开,他们之间,这层难以定义的关系,就结束了。一切回到原点,两个人共同为了姜漓的天下而努力,尘埃落定直呼,两人悄然分开,成为路人。

想到今后要和陈隽成为路人,就如同她当年游历途中有过短暂相交的很多人一样,相黎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抽痛,连带着,她放在陈隽胸前已经有了汗渍的双手,也变得弯曲。

也许这一刻的选择会让泾渭分明的一切变得浑浊,会使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对于两个人,还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两人都没有办法漠视的第三个人,是坏事多过好事。

但是,此刻的相黎,顺从了心脏的感觉,弯曲的双手微微用力,抓着陈隽的衣衫,让两人倒向床榻。

即使在黑暗里,自始至终,相黎的眼睛也都是睁着的,陈隽进入的时候有些急躁,让一个多月未尝xing事的她有些疼,三十,相黎只是咬住了嘴唇,并没有发出声音。随即,她的双唇被陈隽夺取了。

一场除了两人的喘息和两人的肢体接触的声音之外,在没有别的声音的xing爱;一场黑暗得即使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表情的xing爱;一场淋漓尽致、互相渴求的xing爱。

高chao的时候,相黎哭了,睁着眼,无声地,双手用力的抱着陈隽,没有留着指甲的手指,仍然嵌进了他的肌肤。

结束的时候,陈隽抱着相黎翻了个身,让相黎趴在他身上,相黎的眼泪落在陈隽剧烈起伏的胸膛上,陈隽并没有出声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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