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籍涅并没有发现，他走出相黎房门时躲在阴影处的籍敏惊诧的表情。月色朦胧，他只是看到了他家少爷对着相黎俯身，不知道吻得是额头还是哪里，可是，他潜意识里，便以为籍涅吻得是嘴唇。可是，不管是额头还是嘴唇，籍涅吻相黎这件事都足够让籍敏震惊。跟在籍涅身边多年，他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那些达官贵人，玩腻了女人玩男人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家少爷有这样的爱好。
而且，就算是他家少爷有这样的爱好，那人也不该是相黎。相黎虽然看上去单薄了些，但是，长得并不漂亮，性格也不柔弱，相反，还很倔强。而且，籍敏亲眼见过相黎跟茶家宗主谈判，面对茶家宗主，她侃侃而谈，丝毫不露怯，虽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不清楚茶家宗主的身份。但是，这样的相黎，不管怎么看都不像那些漂亮到妖异，涂脂抹粉，在男人身下承欢的人。
籍敏现在的心情有些矛盾，他从小受的教育告诉他，该对少爷惟命是从，少爷想要的，只要与籍家的利益不冲突，他便要不择手段的帮他得到。可是，现在少爷看上的人是相黎，虽然他跟相黎的接触并不多，但是，他挺喜欢相黎的。从小跟在籍涅身边，加上天性本来就是淡淡的，籍敏并没有朋友。见识过籍涅的才华后，他更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相黎，是他难得觉得可以相处的人。从他肯为相黎夹菜就可以看出他对相黎的好感。他也看得出，相黎对他家少爷，根本没有存那样的心思。
本来应该迅速用一切手段让相黎心甘情愿对籍涅屈服的籍敏，第一次犹豫，一夜辗转，难以成眠。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籍涅便令籍敏赶着马车离开。相黎看到籍敏的黑眼圈，本来想提醒籍涅他昨天说在风林镇玩两天的，可是，看着籍涅的脸，她还是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为她和籍敏默哀。
在籍涅的授意下，籍敏把马车赶得飞快，即使是加了防震装置的车厢，毕竟只是古代的不成熟技术，官道也不是柏油路，所以，依然能感到明显的颠簸，相黎维持平衡都很难，籍涅也不再要求她打扇。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相黎聊天，籍涅问的问题，十有八九，是需要相黎动脑子撒谎的。比如“你家是哪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你爹娘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姑娘家出来做工？”马车的颠簸让相黎有些头晕，加上要撒谎，还要把谎话撒的圆，让她觉得非常的疲倦。可是，籍涅一副关心下属的善良老板的样子，尽管只是做出来的，也让相黎不能拒绝回答。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相黎出了车厢，深深的呼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这行为看在籍敏眼里，多了些暧昧，他的眉头又轻微的皱了皱。可是，看着在一旁从容自若的籍涅，籍敏最终选择了当做不知道这件事。虽然知道相黎一定抵不住籍涅的攻势，他还是觉着这样不推波助澜就算是帮相黎了。
又行了五日，三人到了锦州。锦州以出产丝绸闻名，位于洛河和谷江的交汇处，水上运输便利，是一个很重要的商业中心，繁华不亚于京城。
在这样繁华的地方，娱乐业自然也是极其繁荣的。籍二爷住进了籍家在锦州的分号。当晚便去了锦州最大的妓院，凌霄楼。妓院的名字起得特别像某个江湖门派的名字，不是怡红馆、丽春院之类的。相黎怀着满腔的好奇心，跟着籍涅一起进了凌霜楼。
本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依然是华丽****的设计风格，那些迎客的妓女也依然是浓妆艳抹，穿着露骨，而那些嫖客虽不至于说各个脑满肠肥，也很少有让人看着舒服的。毕竟，锦州是商业城市，虽然繁华，但却绝对没有京城的厚重和文化底蕴，来妓院的，也多是各地的商人，没有像欧阳岚那样的贵族士子。相黎反胃的想要离开，可是，籍涅却一副自若的样子跟着锦州分号的王掌柜进了二楼的雅间。
不同于大厅的设计，雅间虽然谈不上端庄秀丽，也没有办法与相黎在相家的那个华丽的阁楼相比，但却也当真清新雅致，连那焚着的香，都是凝神静气的檀香，而不是引人欲望的香料。
王掌柜让籍涅坐在了主位，相黎和籍敏坐在了旁边。王掌柜看到相黎落座有些讶异，但是，看到籍涅没有反应便也没有说什么。
隔着屏风，传来了琴声。相黎不懂宫商徵羽，没有钟子期的悟性，能够听出高山流水，但是，依然能听出那姑娘的琴声很美，不仅仅是柔媚，在那份温柔中，还包含着坚强高傲。虽然还没有见到真人，相黎却已对那弹琴的姑娘有了好感。
一曲奏毕，弹琴的姑娘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出来见客。相黎虽然没有见过多少人，但是，皇帝的妃子和诸皇子的媳妇她还是见过的，皇家选的，自然是人间极品。当然，不包括相黎这样占了贵族的身份滥竽充数的。可是，眼前的女子，却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精致的五官，没有丝毫的瑕疵，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最适宜比例。若仅仅是容貌美好倒也罢了，这个姑娘，眉宇间有着难掩的高傲疏离，尽管她故作柔软逢迎，可是，那份高傲却仿佛是刻在她的骨血中的。可是，那份高傲却并不让人觉得不合时宜，相反，配上她的柔软逢迎，更让人觉得想要亲近征服。相黎作为一个女人，都对眼前的女人惊叹欣赏，甚至忘了嫉妒。她的目光一直随着那个女人，直到她行礼，在籍涅身边落座。相黎才讪讪的把目光收回来。她扫视了一下四周，王掌柜和其他锦州分号的人，显然还因为这个姑娘的出现有些失态。可是，籍涅却没什么不当的反应，相黎不知道该说他善于掩饰，还是该说他有大将风度，处变不惊。相黎又看了看女人右边的籍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依然面无表情，甚至眼神都不带波动。这个时候，相黎不禁佩服起籍家家教森严。
到了妓院，除了听曲，自然还要吃喝，虽然妓院的厨子技艺并不高，酒的质量也不好，可是，那些客人却比在最好的酒楼吃得还要舒服。只因，每一个客人身边，都有美女相伴。
在那位高傲的美女落座后，从门口陆续进来一些莲步轻移的女人坐在了每个人旁边，甚至连相黎身边也做了一位。相黎看着坐在她旁边的姑娘，妆容难掩的青涩，可是，却已经学会了妓院惯常的惺惺作态。相黎并不想知道她有多么辛酸的成长史，她也不会善心泛滥为她赎身，甚至没有同为女人的同病相怜，在看到那个女人故作姿态的对她劝酒时，她明显的感觉到了生理上的恶心和厌恶。可是，看着籍涅都不能免俗，她只能勉强接过那个女人递来的酒杯。她多少知道一些酒场上的礼节，不能让请客的一方难堪，尤其是，她只不过是过来蹭的。
男人们到了风月场所，喝着酒，身边有美人，难免就要说些荤话，做一些暧昧的动作。开始的时候，王掌柜身边的人还顾及着籍涅，在几杯酒下肚之后，看到籍涅大方得揽着那漂亮姑娘的腰肢，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放纵起来。虽然还不到上演活春宫的地步，但是，那********和不知耻的动作也让相黎反胃，她身边的姑娘时不时靠近的身子，夹着汗味的脂粉味冲进她的鼻间，更加让她觉得难以忍耐。她几次不动声色的躲开后，抬眼看向籍涅，发现籍涅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享受样子，没有丝毫反感和要离开的意思。相黎想到了她第一见籍涅的那个黄昏，那四个让她惊艳嫉妒的女人。突然明白了，这本来就是籍涅的生活。纵情声色，是他习惯的生活。
并不是只有拼命赶路的籍涅，并不是只有谈判桌上恣肆机智的籍涅，并不是只有莫名其妙生气的籍涅，籍涅的常态，还包括纵情声色。
籍涅如何，本是与相黎无关的，如果今天籍涅把她留在分号，自己出来寻欢作乐，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亲历这活生生的寻欢，相黎第一次，对籍涅感觉到了一丝厌恶和恶心。就像有洁癖的人，看到本来洁白的布上染上污渍的那种厌恶感。污渍并不多，不妨碍那块白布的功用，但是，却让她难以忍受。
这种厌恶感加上眼前的风景，以及鼻间不断袭来的味道，让相黎终于忍不住，推开旁边的女人跑到窗边大吐特吐。可是，中午吃得饭早已消化干净，她能吐出的除了刚才喝得几杯酒，便是胃液和胆汁。
相黎吐过一阵以后，看到眼前递来的水杯，接过漱了漱口，拿衣袖擦了擦嘴角，把水杯还给对方，虚弱的说了声“谢谢”。
这不是相黎第一次对他道谢，在他为她换药的时候，相黎每次都要对他道谢，尽管他说过要谢就谢少爷，但是，相黎还是坚持对他道谢。可是，以前相黎的每次道谢，尽管让他感觉到了真诚，却从来没有让籍敏像这一次这般动心。那样虚弱的样子，还要强挂着笑容对他道谢，这是她的坚持和她的礼节。本来没有别的东西，籍敏也早就知道，可是，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籍敏看了看美人在怀的少爷，第一次，有了些许的厌恶。尽管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被他的惯性思维扼杀了。
籍敏扶起相黎，跟籍涅请示了一番，便带着相黎出了房间。相黎临出门时，对籍涅投了一个抱歉的笑容。不过，她多少也知道，这样的失礼，惩罚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相黎并不是不能走，她并没有喝醉，但是，却一直让籍敏半扶半抱的带着他穿过楼道，带着她下楼，出门。在走出娱乐一条街之后，相黎才挣脱了籍敏，倚在河边的柳树上再次干呕一番。
并没有吐出多少东西，擦了擦嘴角，相黎开口向籍敏道歉：“不好意思，麻烦你陪我出来，我没事了，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去陪二爷吧。”
籍敏看着站立不稳的相黎，开口说道：“少爷让我送你回去，他那里有王掌柜照应，你不用担心。”
籍敏话说的随意却也坚持，相黎想着反正这是人家主仆的事，她也不好插嘴，便对籍涅说了声“麻烦你了”，径自往前走。
沿着河边走，夏夜的风很凉爽，过了一会儿，相黎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就好了许多，而从中午过后便没有进食的肚子也开始咕咕叫。正好，前边有一家卖烧烤的摊子。
相黎看了看籍敏说道：“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籍敏从来没有吃过路边摊，他潜意识里，也觉着那些东西太脏，而且，在那种露天的地方吃饭，有失身份。虽然他并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但是，一般情况下，他外出，也都是陪在籍涅身边，他不能让籍涅吃了身份。可是，看到相黎眼中的热情，他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