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相黎是吃过早饭来的，所以，以前的饭食，她一口都没有动。待同桌的众人吃完，李管家命人撤过碗碟时，相黎对那个丫鬟开口说道：“这些饭菜我没有动，所以，要是有人没来得及吃早餐就拿去吃吧，倒了怪可惜的。”
小丫鬟诧异的看了看相黎，收碗的动作抖了抖，差点把粥洒出来。
白宁馨嗤笑了一声说道：“不用把你的剩饭留给别人吃，我和澈哥哥还没到穷的养不起下人的程度。惜兰，那些饭菜拿去倒了吧。”
相黎看了看同桌各人的脸色对白宁馨笑笑说道：“不好意思，多年在外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就养成了不浪费食物的心态。我没有别的意思。要是没有人愿意吃的话，那些留作我中午吃吧。以后随着书院的发展，要用到钱的地方还很多，该省的地方还是别浪费了。重要的是，别让那些孩子从小就养成浪费的习惯。”
这些话，相黎本不用说得这么直白的。可是，今天来到这里发现已经端坐的一群人之后，相黎有一种自己被摒除在外和被摆了一道的感觉，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无名火。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她每天忙着在医馆看诊，没有时间和姜澈商量，所以，姜澈请谁当老师、收什么样的学生，这一点，她都不能过多置喙。
可是，所有的人都是空腹早早的聚集在了这里，只有她自己是吃过早餐来的这一点，也让她队姜澈在信中不写清楚这一点很不满，不自觉地，就把火发到了他的挂名媳妇的身上。
“不用麻烦收走了，本王正好觉得不是很饱，这碗粥，给我就好。”就在惜兰尴尬地端着粥在那里不知如何，满座尴尬之际，姜漓出声打破了尴尬。
姜漓说着，伸手略微用力从发愣的惜兰手里拿过了那碗粥，就着碗没用汤匙一饮而尽。又拿了相黎手边的筷子夹过她身前的几个包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眨眼间，相黎以前的碟子就干净无物。
姜漓端起眼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对相黎说道：“谢谢你的早餐。”
莫名其妙的，相黎感到自己脸发热，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过分无理取闹还是因为姜漓吃她早餐的行为。
“不不谢。”随着相黎略微结巴的回话，至少五秒钟的时间，满座华丽丽的反应不能。好在，后来有人端着酒杯过来敬酒，化解了满座众人的尴尬。
只是，相黎一直到送走学生家长，到了摆好了桌椅的教师办公室，脸上依然觉得有些热热的。
跟人同桌共食的经验相黎并不少，但是，即使是和小梅、刘大夫在一起，相黎也没有让人吃过她的剩饭。她自然也不会吃别人的剩饭。饭桌上的基本礼仪，相黎还是很好的守着的。吃剩饭对相黎而言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主要的是，她觉得沾了自己口水的东西让别人碰或者碰沾了别人口水的东西，太恶心了。
现在，虽然那些饭食她并没有碰过，可是，毕竟在她面前摆过了，她又跟白宁馨因为那些饭食有了争执，姜漓不动声色的吃过那些饭食，虽说也是缓解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可是，还是太有损他皇子的身份，更主要的是，显得他们两个人太过亲近了些。
众人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相黎刻意把自己落到了最后，姜澈轻轻抚开白宁馨挽着的手，放慢脚步落到相黎身边道：“相黎，刚才，对不起。今天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信中没有说清楚，变成了只有你一个人吃过早餐的尴尬。还因为宁馨的不懂事，让你在众人面前难堪。”
相黎总是有满肚子怨气，面对低声下气的姜澈也发不出来。况且，她现在是脸红尴尬多过埋怨。
“不用道歉，本就是我的不是，说了和你一起开一间书院，只是写了一个初步的计划蓝本就丢下你不管。你还愿意在众人面前说这件书院是我们两个人的，我已经很开心了。刚才的事，是我不懂事了，拿着大道理当借口，跟白姑娘为难。”
“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宁馨一直迁怒于你，让你委屈了。”提到白宁馨这件事，姜澈更加觉得对不起相黎。
当时听完他的解释之后，白宁馨很是失常的哭闹了一番。也不知道那晚白宁非劝了她些什么，第二天，她便如成亲前一样称呼他为“澈哥哥”，也像以前一样对他撒娇、任性，仿佛又回到了她十来岁的时候。
姜澈一度怀疑白宁馨是刺激过大精神失常了，后来，看到她面对李管家和打理王府事物时仍是成熟干练的样子，他才悄悄放下心来。
虽然姜澈并不喜欢女孩子的撒娇和过分亲近，但是，看到白宁馨不经意间露出的悲伤神色，他就认了。
同时，也就导致，白宁馨把不忍对他发作的不满发作到相黎身上时，他不能说她什么。
因为，白宁馨的态度告诉他，是相黎的出现，打破了她多年的苦心经营，尽管那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假象。她理智上勉强接受了，感情那一关却过不了。
“没什么，反正，我本来就不擅长跟同性相处。而且，也是我的原因，让白姑娘知道了她多年的努力都是无用功。我承受她这些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白姑娘什么不满都表现在脸上嘴上，该做的事却丝毫不偷懒。这样的她，比起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端着一副王妃架子的她，让我觉得开心自在多了。
今天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以后，我不会跟白姑娘相对，让你为难的。阿澈总是在心里觉得亏欠着她吧。
而她又舍不得把不满发泄在你身上，在她找到自己新的幸福之前，她失去原来努力经营的幸福的不满，就由我来承担吧。反正，我也只是偶尔才见到她。”对于白宁馨，相黎更多的是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那么痛快的接受了姜澈的前世和他的性向，并积极支持这份在这个世界看来并不怎么靠谱的书院计划。这些，都让相黎感觉到，她是一个冷静理智，并且很有现代女性的职业素养的女人。对她的情绪早就超越了同情或者看戏，直接就是佩服了。
可是，她仍然不死心的即使退回孩提时代的相处模式也要留在姜澈身边。明明她心里也知道姜澈对她从来没有动过情，也绝对不会动情这一点源于姜澈自己，而不是相黎，可是，她却丝毫没有理智的把不满的态度对向了相黎。
以前相黎看到古代三妻四妾的人家，女人为了争夺丈夫的宠信你死我活的狗血剧情，都忍不住要感叹一声“同是女性，同是那个薄情男人的薄情的受害者，何苦相互为难呢？”
可是，看到白宁馨那不能用言语解释的矛盾态度，相黎明白了，爱到深处，人甚至是不忍心伤害她爱着的人的。即使对方不爱她，即使对方骗了她多年。可是，她有多爱对方，就会多怨恨那个让她看到自己无望的爱的真相的人。白宁馨只是言语态度间的明显的恶意，这一点，相黎已经很庆幸了。
如果白宁馨是那种传说中的阴毒妇人，她可能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所以，尽管不是没有办法让白宁馨停止对她的冷嘲热讽和傲娇态度，她选择了就那样放任着她，让那个坚强、骄傲又自欺欺人的姑娘，给自己留一个感情发泄的出口。
几人走到办公室，在写着各自名字的位置上坐定。同任一科的人，座位被安排在一起。
相黎一坐下，戚无殇便定定的看着她正色道：“阿黎，我想清楚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对着你下毒。不过，我会对自己下毒，所以，从今天起，我的生命，就拜托你了。而如果哪一天你因为解不开我的毒而让我被毒死，请在我的墓碑上写下：‘鬼医门下毒公子戚无殇胜过童颜毒医，含笑九泉’的墓志铭。还有，等你哪天解开了毒，一定要把解药配方烧给我。”
相黎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开口道：“戚公子，你追求精湛毒术的态度很值得人敬佩。但是，没有必要把自己当做实验的小白鼠吧。而且，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到这里来是教授医术的，不是想着哪天把自己毒死的。”
“如果我不用自己试毒，而是随便用一只小老鼠，你一定会说自己解不开我的毒，假装输给我，那样就侮辱了我的毒术和信念。我虽生犹死。所以，我想了八个月才想出来让你正视我的方法，你一定舍不得人被毒死的，肯定也不会愿意我用别人试药，所以，我决定用自己试毒。我会好好教授毒术的，而且，保证绝不藏私。我也不会每天去烦你，研制毒术也是需要时间的，一年你只要解一次我的毒就好了。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人互相鞭策，互相努力吧。拜托了。”
能够让江湖上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丝毫没有礼貌意识的毒公子戚无殇低头行礼，如果不是这个人的变态赌约，相黎真的要受宠若惊的在江湖上宣扬一番了。
可是，就算戚无殇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这一点让相黎觉得变态，戚无殇的执着，她却不能无视。
“我似乎没有选择权，一年一次，我答应你了。另外，我希望你能够因材施教，重要的是，初期还是教一些入门的医理为好。要是碰到哪个特别合你意的想收为关门弟子就另当别论了。不过，我们说好了，你哪天看上哪个孩子想收为关门弟子了，就停止这种以身试毒的做法，好好珍惜自己的命。”
“虽然我没有办法理解你对生命的执着，不过，我答应你的条件，等我哪天想收徒弟了，就停止这种做法。只是，我们两个人互相鞭策，共同钻研医毒之理这件事，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要一直坚持下去。”
“如果你能够忍受长期定居一个地方的枯燥的话，这一辈子，我都奉陪了。”相黎觉得对毒术执着的戚无殇，天性是喜欢自由不喜束缚的，让她一辈子定居在一个地方，还是这繁华迷乱的京城，他肯定不能忍受。
“如果能够一直与你切磋，定居在一个地方也不是不可以。”戚无殇虽然喜欢自由自在，但是并不是喜欢到处漫游的人，相反，他还是很喜欢一个人钻研毒术的安静生活的。之所以跟着相黎刘大夫师徒漫游了两年，也不过是因为相黎的制毒解毒之术吸引着他罢了。
两个人做好约定之后，便参与进了旁边哲学科目姜澈和籍维的交谈，不一会儿，李安到门口说学生们房间安排好了。
姜澈让大家把桌子拼成一排，对着门口，颇有些公司面试职员的架势，然后，那些学生按照身高排好队后一一进来自我介绍。
话多的孩子一个人能说近半个时辰，就如籍玄的女儿籍萱，话少的孩子介绍完自己的姓名、年龄、家庭成员之后就没了说辞，就如籍萱的弟弟籍桀。即使这样，一圈十六个人自我介绍下来，也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
这些孩子中，除了最开始介绍的籍家姐弟，相黎印象最深的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书院的宣传册子，自己找到怀安王府自荐读书的孤儿。
因为没有钱交学费，除了上课，他还要到书院的厨房帮厨，并且，要协助李管家管理其他人的作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姓，姜澈把自己前世的姓氏“蓟”给了他，所以，这个唯一一个主动求学的孩子的名字便是，蓟楚。他的身世和他的名字都不是让相黎注意他的地方，相黎真正注意他的，是他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像狼一样野性难驯的眼睛，同时，还有着狐狸的狡黠，除此之外，那双眼睛深处一片黑漆漆的空洞，向看向它们的人表明了，眼前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没有根，没有寄托的孤儿。那样的空洞，是在她和姜澈的眼睛中都曾经倒映过的东西。
只看了一眼，相黎就知道了姜澈收他做学生，并给他自己前世姓氏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