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过了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我走在蜿蜒的山路里,嘴里叼着个狗尾巴草,肩上扛着一把弓,要多拽有多拽。
夏天总是闷热又难熬,树上蝉声嘲哳,也就鸣悠山满山苍翠的绿能让这天看着有一丝凉爽。
这可上哪去找啊?熊肉还是就算了,怎么找也不好找。我打定主意,准备去山间的官路上看看有没有过路的马。
一路上我看见多少没有灵识的小兔子和小松鼠,眼馋至极,每次都会暗戳戳的握紧手中的箭,差一点就要搭到弓上。
每次心中都要默念: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寨主,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寨主,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寨主……
然后才痛苦的放下箭,脸拉老长。
“桃桃,你可想好了?外面可是有很多无良仙家。”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同身旁的桃桃说话。
“想好了!”桃桃语气坚定,像大了鸡血、或者说像有人给她施足了肥一样,只是那微颤的声音出卖了她的不安。
当真是激动的心,颤抖的嘴。
我只当她是怕再碰到仙家。
我出来的时候,桃桃说她想离开寨子了,本着本寨良好的信誉和不强求、不苛求的理念,我自然是不会强留她,她想走自然便可走。所以我让她和我一同走,一来好好叮嘱叮嘱,二来也能作个别离的气氛。
只是我问她为何突然要离开时,她没有说话,想来是有她自己的原因,这个现在暂且不提。
我在半山腰走着,放眼一望,远远的就看见远方的官路上不正有几匹马吗?
“小桃桃,看那不有那么多匹马?”
我兴奋的往下跑去,却被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拌了好大一下,差点就倒了。
由于着急着弄几只马回来,我没管,继续往前跑,胳膊却猛地被身后的人一拉。
我回头,看见小桃桃正拉着我,一脸惊恐的看着旁边的草丛,草丛外凸出来一只脚,想来就是那个拌了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草丛中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死的也忒惨了些。”我看那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浑身发黑,嘴边留了很多已经泛黑的血,身子干瘪瘪的,活脱脱跟煤炭球一样。
要么就是被放过血,要么就是死的时间长了。
“老大,这个你觉不觉得很眼熟?”
“当然,和之前那个死法一模一样。”
之前在另一个山头,寨中有小妖发现了同样一具像这中死法一模一样的尸体,报给了我,我才知道。那时几乎全寨的妖都特地跑过去瞧了瞧,都觉得稀罕的不行。
如果一个算例外,那两个便不同寻常了。
关键是,这个人怀中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像是父子俩。同样没了呼吸,一尸两命。
“老大……咋办?”桃桃声音有点哽咽,问我。
“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毕竟这人身上没有特殊伤口,身上也没有留下凶手的气息,寨子里的小妖们断不能做到杀人不留气息,这件事自然与我们无关。“那就且就将他埋了吧,入土才为安,死的如此凄惨,便让他走后体面点吧。”
我站直,作了个揖:“这位大哥,刚才是我马虎,踢了你的脚,扰了你的清静,罪过罪过。”
我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死者为大的思想。
接下来,我与桃桃一齐挖着坑,然后将那人埋在了旁边不算陡的草地中。
我刚站起来,桃桃突然叫我:“老大?”
“嗯?”我回过神,应着。
“其实告诉你原因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原因?”我回头看她,有点懵。
“就是,我离开我原因。”
“……”搞得我好像非得知道一样。
“说说看。”我装作不在意,却悄咪咪竖起了耳朵,心里自然乐呵。哪个小姑娘还没个八卦的心了......
“看到这父子,我想到了自己。其实,我是要去报仇,找当初那个要杀我的修士。”
我迷惑了半晌,才知道她说的是谁,停下了往前走的脚步:“报仇?你疯了?”
“我没有。”
“你以为报仇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吗?”
“以你一人,你如何报仇?他当初是我费了老鼻子劲才打过的,所以你是要再去送死吗?”我恨铁不成钢。
她突然笑了,笑的有些凄凉:“可是,老大,他当初不只是要杀我,他同样,杀了我爹娘。”
“是我爹拼命护着我,我才有了逃脱的机会,爹死了,我很快就被追上了,才有了你救我的事情。”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我还真不知道。
她继续说,声音颤抖:“这就是我这些个月拼命练功的原因啊。我从来没有放下过,所以我不管如何,是生是死,都要找他,杀了他!这样,我不后悔。”
“我瞒着老大你,是因为你也是仙,我怕,我害怕所有仙都是对妖深恶痛嫉,我不懂为何他们都看不起我们妖,但是他既然害我父母,我便与他势不两立!”
“方才我想明白了,你人那么好,断不会害我。”
“直到遇到了老大你,我才相信世上不都是恶意,你虽有仙骨,但却不讨厌妖,也是你让我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仙都是坏胚,所以我甘愿跟你。”她有些哽咽。
我听了,长叹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闷闷的,比在夏天穿碎花袄的感觉还闷。
我抬头,看了天看了半响,平复了平复心情,才说:“他们心中有成见,太深了。他们总以为,仙即是正义,妖即是恶,我当初……”
我正准备说下去,又想到她此时一定没有心思听我那些陈年烂谷子的破事,索性不说了。
我还是要问她:“那你打算如何?你知道他在哪吗?还是说,你想就凭你一己之力灭他个满门?”
报仇光靠仇恨是万万不够的。
“我……不知道,但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呢。我一路上走走看看,就不信我碰不到他。”
“老大,我也再不会躲在你身后了。我想,亲手解决他。”她眼中噙着泪水。
一定很苦吧。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谁能想到这么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女子背负着如此血海深仇。
“我知道,拦你没用。你有心结,得需你自己打开。”我说着,又顺手将我背上的弓和箭给她。
“想去便去吧,这弓你留着防身,仙术你难挡,暗器他难防,以后别再实实诚诚的了,学机灵点,听见没?还有,保护好你自己,以后想回来了,山寨随时欢迎你。”
“老大,谢谢你。”她再也憋不住,哭出声来。
我抬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泪:“嗨,都要往外边奔了,还叫什么老大啊,叫我镜生就好。”
“你永远是我老大。”
”所以,我要往那边走了,我要出山。”她又扬起一个笑,只是那笑多了些苦。
说完,她化作几片桃花叶,随风去往一个方向去了。
“不留下来吃个晚饭吗?给你送行!”我朝空中喊。这一问道像个怎么也留不住要往外奔的孩子的母亲。
“不了,老大,以后有机会吧!”
然后这满天花瓣彻底飘走了。
我看着她去的方向,站了半晌,说不难受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