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群,不早了,该睡了吧......”楚川眼睛顶着眼皮,无神的说道。他也是颇为无奈,陈群越聊越有劲儿,越谈越来兴。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聊了一两个时辰。月挂高空浑而不觉。
陈群还站在塌前不住的演说,他觉得今晚与好友相聊真的是聊对了。原本一些晦涩不明之处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这位朋友才思独具一格,常常另辟蹊径,想他人之不能想,阿公常说他举一可反三,有友如此,吾复何求!
不过,他也看出好友确实是有点乏了,自己刚开始不觉,现在被打断却也感觉浑身酸痛,于是顺水推舟般说道:“好吧,正好我也有些乏了,先休息吧。”
说着,他也不顾楚川惊愕的眼神,直接把丝履靴往外一甩,瘫在了床上:
“你往里靠一下。我要睡了,
诶,被子给我来一点。
啧,别跟我抢啊。
你不是很困吗?还不睡,看我干什么?
我要休息了,睡吧。”
楚川无奈的拍了拍额头,不打算理他,转过身边睡去了。
.......
一夜无话。次日下午。二人又是如同往常一般来到陈寔的书房内拜见。看那陈寔披着衣服端坐在书案前,一只苍黄斑驳的手拿着笔在丝帛上写着些什么。陈寔见得二人前来,温言一笑
“来了啊。阿辅上前来帮我研磨,阿群过来帮我镇一下丝帛。我要写封信给我的老友。”
二人应诺上前。楚川轻声慢步上前来。那墨以漆烟和松煤为之,成丸状。砚为木制,左边是封闭的砚盒,内存水,有一长方形的孔与右边敞开的砚池相通,水由此进入砚池。砚盒周围雕刻有云纹、神兽,临砚池处端坐一个神仙羽人。当世之砚,以石为主,兼有陶、木。这个砚材质简朴,但雕刻精致,使人观之,不觉忘俗。
他心里暗赞一声:“好意境!不愧是老师。”
陈寔边写边说话:“昨日你二人不是说想去在研习一下那射、御之道吗?阿群你父亲年初便出门访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家中其余长辈我又多有不放心之处。恰巧阿辅你张叔今日来信,询问你之近况,言他近日将抵许县,所以我打算拜托他带你们出去一番。过段时日也到时节春游了,你二人在那之前好好磨练一下,也省的在别家小辈面前落下了。尤其是你,阿辅。还有,你叔叔给你的信也一并到了,走时候记得取走。”
楚川听得张叔到来,倒是喜中带悲的应下。喜则到底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哪怕老师待他如己出,视他为亲人;哪怕有好友伴行在旁,一路言笑晏晏,但也终究是人生地不熟,客居他乡,终究是没有自己亲人舒适的。悲则是,一想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射御之术,必定随张叔前来的文超,子鸣二人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嘛。为了抵御黄金乱,拼了。
不过,张叔给老师的书信到了,想来阿父给自己的信应该也快了吧。哎,这个年代就是车马不顺,一封信来会都要一月的。这还是信使独自骑马赶得快的情况下。要是有个电话就好了。不知不觉间,楚川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前世的日常,手机、电脑等等仿佛昨日黄花,也只有在梦中可见得一番。自己来这世上多年,早已就真正认可了自己的时代烙印。
陈群一旁自然没有楚川这些弯弯绕,不过今日的他同往日之他可是大有不同。不,或者说昨日便如此了。自打昨晚起,楚川觉得自己这位好友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褪掉些许青涩跳脱之气,迎来了不少成熟稳重之风。闻得这番往日听来必定大喜甚至跳起脚来笑的言论,也只是应了声诺表示知道而已。
陈寔虽然在奋笔疾书,但也注意着二人的情况。见得往日颇为持重的楚川难得露出了不一样的脸色,自是会心一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又看得往日欢脱的陈群今日变了性般的行为,先是疑惑,不过随即也就释然。“到底是我孙儿”。
思罢,他也差不多写完了文,便放下了手中笔,嘴略微吹一吹丝帛上未干的墨迹,放在那里等待墨迹风干了。楚川恰好一瞥看到上首几个大字
“汉大将军、闻喜侯亲启”。
心中不由疑惑,当朝哪还有大将军?还是老师的好友,槐里侯?槐里侯.....莫非?
一旁的陈群见到这几个字,早就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出音。
陈寔见楚川疑惑,那神情似乎像极了故人,不由得喟然一叹,旋即自然解释道:“是故大将军窦公了。此封信写完便是要烧给他的。”
楚川恍然,当即告了声罪:“小子孟浪了,勾起了老师些不好的往事.....”
陈寔内心微微一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倒是没有什么不好的,吾虽然起于微末之间,后幸得天子恩宠,五辟豫州,六辟三公,然则我生平最大之快事,还得是在大将军府内任职之时。”
说道这,他不禁微微一叹,想起了从前从前......
那时候的天还是如图今日那么蓝,那时候的朝堂依旧是那么的昏暗,阉宦自来当道,党锢还是存在。那时候的故人,却仿佛清风般拂去种种纤尘。一封上表,如同惊雷般振兴朝堂;几道政令下达,一时间群英汇集,华彩纷呈,天下士人闻之而动。
当年意气风华的背后,陈寔知道那个与自己年龄仿佛的身影却身心疲惫不已,昔年要好的妹妹因为诛宦与其分道扬镳,待杀掉为首的管霸、苏康后兄妹二人更是冰冷到了极点。待得后来被小人告密,兵败身死。哎,不知当是之时,窦太后可有丝悔意呢?
楚川陈群见得陈寔如此模样,自是知道他恍惚间又回想了起了往事,二人随侍一旁,默不出声,不愿打扰。
“哎,人老了,就是总愿想起年轻的时候,想着能有你们这般大便该有多好。”
陈群连忙一旁言到:“阿公福寿绵绵,身体硬朗,自是还有好多时光可......”
“诶,阿群,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没事的,五年八年的我还是没问题的。生老病死我缺混不在意,唯一可忧者也就你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