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燕萧动作,醉春楼的人已经架起半昏迷的女子,踉跄着离场。
“不好意思,让二位看笑话了。”店小二满是歉意地说道。
不过芙姒倒是松了口气,看来,对面的怒火,并不是针对他们。
虽然男主现在羽翼未丰,未必是燕萧的对手,但人家有主角光环罩着,作为与他们对立的一方,当然是越少惹他越好。最好一辈子都别有交集,毕竟,当陌生人,也比当仇人强。
“请随小的来。”小二掀起珠帘,只等着他们进去了。
然而燕萧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其中的不甘,芙姒用脚后跟都能猜到。然而此刻她只想息事宁人,谁能想到,出来吃顿饭都能遇到这一茬子事儿。
“冷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芙姒凑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劝道。
燕萧眯了眯眼,唇齿间不悦地发出一声呲响。他不是不明白,醉春楼人多眼杂,切不可意气用事、挑生事端,以免暴露行踪,这个道理。
随着一声急促的低鸣,赤刃剑剑归于鞘,燕萧甩袖进入雅间,珠帘一落,便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得干干净净。
空气中,还残存着一丝剑拔弩张,但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趁着点菜的功夫,芙姒忍不住好奇,向店小二问起:“刚刚的女子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堂堂修仙文的男主角,居然将一个弱女子甩出门外,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的吗?
醉春楼的菜单外面由一层金箔包裹着,拿在手上,凉津津的,却丝毫冷却不了芙姒胸中的八卦之火。
店小二欲言又止,这种事当然不方便明着说:“按照醉春楼的规矩,给每个雅间各安排了一位美姬助兴。”
察觉到芙姒微妙的表情,他又急道:“公子放心,小的早已安排了姑娘过来,稍后就到。”
他哪知道芙姒的表情微妙实际上来源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的血脉贲张,她噗嗤一笑,扬手道:“那倒不必。告诉那位姑娘,不用来了。”
她还害怕自己的女儿身份被揭穿呢。
店小二连忙低头应下,带着菜单迅速退了下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满载着佳肴的琉璃盏,便在仕女的簇拥下,依次落入桌上。满满的仪式感。
紧接着,店小二殷勤上前,贡上一壶酒。“刚才让二位公子受惊了。这是当季的桃花酿,不仅活血行瘀,还能润燥祛湿、美容养颜。现特意献给二位畅饮,聊表心意。”
说着,那酒香极具灵性地飘到他们鼻尖,窜入五识。
燕萧蔫儿了吧唧的神色顿时一变。不等他拒绝,芙姒早已先发制人。顺势接下美酒,护在怀里。
“很好,适当地饮酒有利于身心健康。”
店小二眼珠子一转,识趣地解释道:“客官请放心,这桃花酿口感清甜,不同于烈酒。就算喝多了也无妨。”
燕萧烦闷地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清楚,就算他再怎么反对,以芙姒执拗的性子,也还是劝不动的。
既然是花酒,那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是吧?
犹豫间,芙姒已经默认他同意了,连忙遣退众人,给自己倒上一杯,尝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喝酒,入喉,反而不像酒,更像嚼碎了的桃花瓣,甜而不腻,清香宜人。虽然往后会返出淡淡的涩味,却几不可察,让人回味无穷。
佳肴配美酒,会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这样的后果就是,一不小心容易高兴过头。
一不小心酒过几巡,芙姒有些微醺了。觥筹交错,眼前的人由一个渐渐变成两个、八个……毫无心理准备地,醉倒了……
从涣散中醒来时,她竟已回到了流水眠月的房间里。
头痛欲裂。
房中只有她一人。床边正燃着安神的熏香,有谁来过,她都不记得了。
深夜,空荡荡的房间,涂生出一股诡异。
今日是月圆之夜,却没有一丝月光照进来。
她慢慢走到窗前,寂静的夜幕中,似有若无地传来阵阵低吟,像风声,又想气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救……救我……”
芙姒吓得一哆嗦。这突兀的几个字,似是从人的喉咙里抠出来的一般,喑哑无力。她急忙退回床上,裹紧了被子,那声音依旧间隙地传来,原来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燕萧与江鹤翎就在隔壁,不会有人敢在这里故弄玄虚。
除非,真的是有人在向他们求救。
她想起早些时候听到的那声惊叫,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竟真的有几分相似。
是同一个人!并且,这个人就离她不远!
如果燕萧听不到那声惊叫,是否也听不见现在的呼救呢?难道说,求救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可为什么要向她这样一个毫无修为的人求救呢?
她犹豫了,又怕这只是一个陷阱。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得像是从自己的脑袋里发出来的一般,无数回声重叠在一起,悠远而空灵。她已经分不清眼前的景象,甚至自己身处何处。她只想躲在被窝里,等着声音停止下来,然而身子却不听使唤,僵硬的步伐,不知迈向何方。
未名城的深夜,比以往时候更加阴冷。肆谑的冷风吹得她满身鸡皮疙瘩,然而它所带来的颤栗却丝毫夺不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漆黑的小径上,她宛如一只提线木偶,从一个夜明珠的光圈走进另一个光圈,穿过重重夜幕,一直走、一直走……她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只预感,自己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了。
直到在一个院子前停下,声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院子,明明平静地别无二致,却依稀萦绕着深不见底的暗黑,暗流汹涌。
她的心跳得飞快。
恍惚中,远处出现了一处光点。芙姒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摸索着向光走去,来到一道门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门忽地开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低矮的房间内,堆着大大小小的杂物,只有一张破旧的方桌边上,还算整齐,那光便是从桌脚的红烛发出来的。
红烛几乎就要燃尽了,火舌不住地轻颤,她的目光越过桌凳,终于看清了里面的光景,不禁吓得后退一步。
角落赫然瑟缩着一个人,她身上的衣物已经凌乱不堪,乱糟糟的头发耷拉在两边,若不是烛光映出女孩憔悴的面容,芙姒几乎以为这是个死人。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分明就是一间牢狱。
女孩毫无生机的眼珠子久违地转了转,定定地看着芙姒向她走来,似乎并不认为这番场景是真实的。直到跳跃在脸上的火光被遮挡住,才抿了抿唇,含糊地吐出那几个字:“救……救我……”
就是这个声音!
光影之下,女孩的脸更是惨白,呆滞而绝望的神情,像一根利刃,深深刺在芙姒的心上。她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小,本该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经历着这些无妄之灾,思及此,芙姒的心中涌出一股酸涩。
她为当初自己的迟疑感到羞愧,甚至不敢与女孩对视,只埋着头,试图将那碍眼的脚镣除去。奈何身上未带一件能派得上用场的法器,只剩几张杀伤力不大的灵符,无法将这玄铁做成的脚镣打开。
她恨铁不成钢地捏紧了拳头,思绪良久,不得不出此下策。“你等着我,我马上去找人救你。”
女孩的神色一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起芙姒的手腕。
“别怕,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把你救出去!”
女孩的眼中充满了祈求,忽然,抓住的手一紧,惊恐地向门的方向看去,如临大敌。
这时,芙姒也听到了动静。
屋外,脚步声节奏性地传来,越来越近。
不妙,有人来了!